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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李冲走前一步,低声道:“不行,因为你老兄是重要俘虏,头一号死敌,上面对你的监守特别严谨周密,你没看见我们金牌级的执事为了你全沦做狱卒了?平常不是最棘手的角儿,还派不到我们当差哩!”

  查既白慢吞吞的道:“然则你又如何给我传递信息?”

  李冲胸有成竹的道:“这倒不难;老查,你可注意到你这间囚室角落上有个溺桶?”

  瞟了一眼那只污秽灰黑的木制溺桶,查既白皱着眉道:“怎么样?”

  李冲轻轻的道:“本来囚室里的溺桶是每天早晨由一个老杂役负责取出清理,但你足特殊人犯,而且待在此地的时间不多,所以在你上路之前原不会有人帮你清洁溺桶,不过,这并非规矩,只是习惯,我可以运用某种方式不落痕迹的令那老杂役进来替你取出溺桶清洗干净,在他将溺桶送回来以后,你要的消息就可以在桶底的凹沿内找到!”

  查既白道:“他们不会检查么?”

  李冲笑道:“形式上会。却只是随便看看就算,你想想,臭烘烘的那玩意,推愿意凑近去当块宝似的抚弄?”

  点点头。查既白道:“那么,启开我身上形具的钥匙、栅门的钥匙,也一概如法炮制?”

  李冲道:“钥匙没有法子夹带进来,尤其囚室的钥匙,交班就得交出,除非复制一把或现在就用以启开栅门——”

  查既白道:“现在开门会连累你——李冲,目下几个问题我们一定要立即想法解决,一是刑具及栅门的钥匙,二是熊脂九的交付技巧,三是怎生尽快查出影子及谷瑛的下落;这第三项可由溺桶传递消息.不过消息的好坏还要完全靠你大力……”

  李冲道:“刚才你想了好一阵子,可有什么神机妙策?”

  查既白慎重的道:“要是你进出此地方便,事情要易办得多,为了不使你蒙受嫌疑,就不得不大费周折了;我方才业已将各种情况通盘考虑过,而且拟定因应之道,只是皆非十全十美,万无一失,事到如今,也只好冒险一试,顾不得那许多了!”

  拱拱手,李冲道:“多谢成全。”

  查既白忽然又凝神沉思起来,但这一次他却没有思忖多久,竟表情怪异的啼啼而笑。

  满头雾水的李冲,不禁望着查既自发呆,他不明白在这种境况之下,查既白为何还笑得出来?

  嘴里“巴咂”一声,查既白双眉上扬:“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忽然这般高兴,是么?”

  李冲眨着眼道:“我的确不知道,但是我猜想一定有使你高兴的理由,比如说,你脑子里大概有了某种意念——对你我极有帮助的某种意念……”

  查既白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形态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缓缓的道:“将才我在想——每做一件事,尤其是具有危险性的事之前,我总是不停的想了又想,总希望它的成功机率高,总要求它能达到较完满的目标,所以我一直在思考忖量,一步步的策划其细节,研判其可行性及或许遭遇的各种困难……李冲,现在你听着,仔细听着,我要把我再三设想过的行事计划告诉你,如果你全能配合,则我们往后相逢的辰光就长着了……”

  李冲手心冒汗,十分紧张的道。

  “我在听着,老查,我正在全神贯注的听着……”

  两眼垂注地面,查既白的声音清晰又稳定:“明天清晨,等那老杂役进来取溺桶的时候,你要预先把刑具的钥匙塞在他腰板带的大后侧里面;当然,必须使他在不察党的情形下将钥匙塞人,相信这一点能耐你是有的,此外,你现在就弄一根铁丝给我,大约要有五尺左右的长度,最好挑拣粗一点而且不易折断的那一种铁丝;至于熊脂丸,你可以在明晨之前暗中置于屋外门槛的右下角隙缝中——记住,就是这地牢外那间客堂的门槛,也是他们押我进来时暂歇了一下的那间屋子,屋外门槛约有寸许裂隙,应该可以塞得下一串熊脂丸;李冲,如若可能,你最好弄他三串熊丸,以备影子和谷瑛使用,我说的这些,你都清楚了没有?”

  李冲一边在心里默念默记,一边道:“错不了,老查,我会一个字也不忘的牢记着;可是,有些事我不大明白,你所交代的某项措施,我不懂其中有什么作用?”

  查既白慎重的道:“以后你会懂的,李冲,只要你把我所托的这几桩事情会部办妥,在你而言就算大功告成,再没有你的麻烦了,其他的一切全由我独力包办。”

  李冲又回想了一下,道:“你交代的这些事项,我相信可以办到,老查,你不妨有考虑考虑;是否除此之外,不需要我另做效劳了?”

  查既白正色道:“是的,只要你办成这些事,就算帮了我的大忙,实践了你与我之间暗定的诺言——在我受危于丹月堂时加以援手的诺言;事后不管我能否突脱此地,保证不会令你遭至鱼毫牵连,李冲,我答允你的绝对做到,你答允我的亦不可敷衍,所以你不能心存怯惧顾虑,非但要‘相信’办得到,而且要‘必须’办得到!”

  猛一咬牙,李冲用力颔首:“我答应你,一定办到!”

  微微一笑,查既白道:“好,这已算是救了我的老命啦……”

  李冲却并不似查既白这样乐观,他显得忧心忡忡的道:“老查,你叫我安排的这几样行动,可确实有助于你的逃生计划?”

  查既白道:“当然,否则我岂不是发了疯,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一扬脸,他又反问:“怎么着?看你的模样,似乎不大放心?”

  李冲郁郁的道:“也不全是不放心,我只是觉得……觉得好像太容易了点……”

  查既白道:“是很容易,李冲,人间世上有些事情看似艰难复杂,解决的方法往往却很简单,在许多状况下,最容易浅显的子段经常是最有效的手段;比方说开一把坚固的大锁,用锯子切磨,使锤头敲打,不一定能以奏功,只要拿把钥匙往孔眼里一插一转就完事了,问题仅在于一一你要用心思去取到那把钥匙,解决关键的钥匙!”

  李冲呐呐的道:“看来你是找到啦?”

  查既白笑道:“我认为找到了,虽非十全十美,却总是把解决关键问题的钥匙!”

  李冲这时才吁了口气:“奇怪,这档干事,你竟能用这么短促的时间以如此简易的方法便定了腹案,假设换成我,还不知要筹思多久,绞尽若干脑汁才下得了行动决心……”

  摇摇头,查既白道:“所谓当机立断,要等你去慢慢思考,从长计议,还不待有个结果,我他娘业已向阎王老子面前应卯去啦……”

  李冲且不答话,目光转动,在这条甬道四周巡视,他忽然快步奔向那边一技火把之前,抬头细细观察,然后他坫伸脚尖,用双手小心翼翼的扭解一条铁丝——一条笔管粗细,缠绕着火把铁托护圈的铁丝。

  由于铁托的圆弧形护圈已经蚀锈松动,为了避免插在其中的火把不稳掉落,不知什么人便用了一根铁丝缠结在护圈周沿,以增加承托的力量:李冲非常谨慎的将铁丝解下,又以手指把护圈两侧的锈屑浮上掩在原来的痕印上,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抹着汗水走了回来。

  查既白端详着李冲手上的那根铁丝,道:“你量量看够不够长?”

  李冲把铁丝展开来,用手一比,低声道:“约莫三尺多长,还差一点……”

  查既白道:“凑合吧,你且两头一曲拿给我!”

  李冲将手中铁丝屈叠起来从栅隙中间交给查既白,边笑着道:“已经先完成一样了,剩下的事我今晚必然会张罗周齐。”

  把铁丝暗藏在枷面之下,查既白硬是以时弯扣夹着,他已打算一直扣夹到要使用的那一刻——人到了要保命的辰光,那种撑头可就大了,任是如何遭罪受苦,在平昔认为不能承担的折磨,在这等节骨眼上全都不算一回事啦。

  搓着双手,李冲又开口道:“老查,我交班的时间快到了,你想一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事?”

  查既白一笑道:“有…一我他娘又饥又渴,要能弄点什么东西来吃喝一顿,就再好不过了。”

  李冲十分尴尬的道:“都是我考虑欠周;老查,本来这是桩最简单的事,我当班之际原可暗里藏点吃食带进来,却不曾想到你有这个需要,眼下若再到外面去拿,就大大麻烦了……”

  查既自打着哈哈,故作洒脱之状:“算了,我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岂能以此小不忍而乱大谋?我还挺得住,好歹熬上个两天两夜,出去之后再痛快饱餐一顿就是一一讲起你们丹月堂也太他娘的刻薄寡恩,要生剐活人之前,居然连顿断头饭,索命酒都不给准备,真正不是些东西!”

  李冲歉然道:“堂口的这些规矩我早清楚,却未能事先顾虑到,老查,干祈包涵。”

  查既白道:“我不怪你,在你见我之前,还不知如何个紧张惶惊法,心里又怎么会想到这上面去?”

  李冲忽然表情黯淡,语音十分伤感的道:“老查,明日之后,不知我们是否还有相会之期?在此一别,我先祝你鸿运高照,逢凶化吉了……”

  查既白还没来得及回答,用道那边的石阶上头,已传来几下沉实清晰的敲击声——外头有人叩拍信号,大概是接班的伙计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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