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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会竹欲言又止,长长叹了口气。

  和尚似是十分世故达练,见状之下便不再问,只闲闲的道:“施主如今养息之所,乃是老衲临时挂单的一座草屋。

  屋陋器简,倒是委屈施主。好在施主伤痛已经老衲喂药包敷,约莫再有个三天五日,便可起身行动了……”范苦竹呐呐的道:“多谢师父救命之恩,大德不言报……我,我铭刻在心。”和尚圆胖如满月似的面容淳漾着湛然的潇逸,他微笑道:“无须客气;上天本有好生之德,出家人亦以慈悲为怀,能及时有助于施主,这也是我佛的旨意,老衲只不过因缘假手而已,何敢居功?”

  干涩的咽了一口唾沫,范苦竹道:“尚未请教师父法号?”

  和尚道:“老衲不劫。”

  范苦竹苦笑道:“我却不能在此时明告我的姓氏出身,难言之隐,还望师父恕过。”

  不劫和尚道:“佛都有‘不可说’之揭语,何况你我凡人?施主宽念,老衲自能省得。”

  范苦竹现在才有精力打量自己容身的地方;这是一间茅屋,四面有窗,不但空气流通,而且光线充足,除了一榻,一桌,一椅,再无长物,出家人的克俭耐劳,无欲元贪,真不是一般俗人所能比拟……茅屋中唯有的一张竹榻,便是范苦竹自己躺着的这张,两天两夜,和尚都睡在那里?他不禁歉意更深:“师父,这两天我睡床上,师父不知何处安歇?”

  不劫和尚道:“处处皆可人梦;人生本为一场大梦,时时刻刻都在梦中,何须凭借依附方能寻梦?”

  范苦竹吁了口气,哺哺的道:“师父说得对,但却要看得透,悟得透这场梦才行,我还没有这样的修为……”不劫和尚岔开话题:“施主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范苦竹轻轻摇头:“多谢师父,这还吃不下……”

  悲悯的看着范苦竹,不劫和尚道:“心中有结,六欲不彰,施主,还是放开一点吧,世间事阜经注定,该来的躲不了,要散的亦挂不住,折磨自己,就未免违悻天道了。”

  范苦竹的胸隔间,涌起一股激荡,他咬着牙道:“师父无为修身,我却欠缺此等慧根福缘,人在红尘,就好比一脚踩进了大染缸,挣不脱,洗不请,干脆整个泡到里面,要搅和,大家一齐搅他个天翻地覆!”

  默然片刻,不劫和尚才道:“怨恨乃是邪恶,施主,廖念一起便魔劫不断,施主务望三思。”

  范苦竹悲戚的一笑,道:“正如师父所说,世间事早经注定,一旦找不出结果,再历多少劫难我都认了!”

  不劫和尚没有口答,他仰首望天,口中呢响,神色严肃庄穆,好像他在祈求天上神佛的指点,该如何来渡化眼前这位充满苦根的人?

  福全镇东斜街的第一条胡同内第一家,是撞颇有气派的青砖屋宇,深广的庭园,点缀着花棚台谢,大门的兽环拭擦得铝光透亮,六级宽阔石阶返通而上,国将建筑的格局衬托得恢宏掌皇。

  这是范苦竹的家。

  但是,范苦竹这次回家,却不能像以前那样光明正大的走进家门,他要防着什么,也要刺探什么,他有大多的结要解,大多的怨要宣泄。

  现在,正是黄昏时分,初秋的黄昏,天色已经相当晦暗了。

  对自己的家,范着竹当然十分熟悉;他隐着身形越墙而人,先到自己的卧室,印寂荡空虚的不见人影,榻上的被褥整齐铺叠,妆台的明镜反映着一室清冷,甚至连衣箱内的衫裙,暗相中的鞋靴,由都井然不紊的摆置着,一切都很干净。

  很有条理,欠缺的只是那股生气。

  卧室里,显然很久没有人居住了,范苦竹在这段期间自是不可能回来,然而,他的妻子呢?他心爱的妻子凤凰又去了何处?

  又转过书房、客房、前后厅堂,范苦竹惊愕的发现竟没有一个人在,他的妻子不在,管事不在,帐房不在,丫易使女不在,甚至连他的跟随小巴豆都不在!

  整幢屋宇宛如鬼城,那么静、那么暗,那么冥无生机,以前在这用的人宛似在空气中消失了,恁般但冷的寂寥笼罩看这幢偌大的房舍,也似紧压在范苦竹的心头。

  范苦竹不相信家中会没有一个人,否则,屋内何来如此整洁?至少该有那一个仆妇留下才对,纵然留下的是那个最笨的打杂老刘也好……正靠在廊沿边茫然寻思的范苦竹,就在此时看到了一桩平素十泞寻常,目前却令他惊喜不止的事——侧院的厨房,竟有袅袅的炊烟冒起。

  是了,怎么竟会忽略了那个地方?

  范苦竹几乎像飞一样奔到厨房门口,他迅速贴身墙边,拢国向内探视,厨房里没有壳灯,只见炉灶的火光在闪映,映现着一条晃动的身影,那条影子落寞的、缓慢的在灶前来回移走,仿佛有些失魂落魄……望着那人的背影,范苦竹一阵喜悦加上一阵辛酸,喉头顿时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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