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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他们做什么,沙土之后,一个人慢慢长身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面色苍白的人,深陷的眼眶透着疲乏的意韵,尖削的鼻准不偏的向前挺直,嘴唇紧抿着。形成唇角微向下垂的一条薄薄直线;他的腮颊上生满了青虚虚的胡茬子,双耳的耳坠削斜如刀,一袭洗得泛出斑白的青衫,一双磨损了帮子的软靴,看上去,竟是如此消沉,潦倒,并且仿佛厌倦了人生的这么一个人。

  他的年纪大概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或许三十三四,也可能三十八九,一时倒令人判断不出。

  他很削瘦,由于削瘦,身材便显得有些硕长了。

  风吹拂着他蓬乱的头发──松松的青布带,不能完全牢扎结害于顶的发丝,有些发丝便脱出飘扬起来了。

  肩着一个小小的包裹,这人走了几步,将包裹往上提了提,然后,面无表情的望着这些人……站着的人,不是躺地的人。

  于是,朱三黑子第一个吼叫起来:“他奶奶个熊,你算是从哪个鳖洞里钻出来的活王八?居然胆上生毛,插手这起我们的闲事来啦?你他娘是活腻味了不是?”

  韩大头也捋袖捏拳,恶声恶气的咆哮:“好个愣头穷酸,你这模样,只配去唱‘莲花落’,敲起板子来上段‘数来宝’向人讨口剩茶残羹,却也摆起架势充人么?娘的,我看你是茅坑上搭凉棚──离死(屎)不远了!”

  那人站着,仍然毫无表情的望着他们。

  但是,这青年人却脸色有些不自然了──他已发觉到,刚才震脱赵大有短刀的东西,不是别的,只是一根枯草,一根干黄的,细弱的枯草!

  而且,赵大有掉在地下的短刀,甚至已被震弯了!

  青年人明白,仅这一手,业已表示出了来人乃具有何等精湛的功力!

  其他三名大汉,这时仍在鼓嗓叫嚣,打算冲上去围攻那人,青年人微微摆手,僵硬的一笑道:“朋友,好本领!”

  那人沉重的摇摇头,声音低沉,微带嘶哑:“这孩子,这妇人,还有那边躺着的一个,是什么道理要遭到如此残酷的虐杀?”

  青年人表情僵木了一下,慢慢的道:“不关你的事,朋友!”

  那人叹了口气,道:“我想问一问,因为我嗅着这股血腥,觉得作呕──大概是因为这般血的气息散发在不该散发的人身上……”

  青年人忽然强笑道:“这几个人和我有点过节,今天我堵上了他们,朋友,就是如此!”

  喃喃的,那人道:“这几个人?你是指的哪几个人?这小孩子,这妇人,还是那个被打得半死的男人?”

  窒了窒,青年人的嗓音有些冷硬了:“不要自寻烦恼,朋友,我已对你容忍有加了。”

  那人目光巡扫,低喟着:“那只是个孩子……只是个妇人……还有那个男的,他们都不像会武功的样子,我想不出,他们与你结有什么深仇大恨,竟使你这般毒辣的对待他们?”

  青年人渐渐起了怒火:“你想怎么样?”

  那人淡漠的道:“我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冷一笑;青年人的凶性突发:“好,我告诉你──我有一个心上人,我想送她一件珍贵的东西,而这件东西我没有,躺在地下的那人却有,因此我先探查清楚了这一天他要携眷回乡,经过此地,所以便埋伏附近,加以拦截,可恨他不肯交出我要的那件东西,你所看见的情形,便是他不肯交出那件东西而遭到的惩罚!”

  指了指篷车上下的两具尸体,那人道:“这两个呢?也是因为不肯交出你所要的东西而遭到的惩罚?”

  神色凶狠,青年人厉烈的道:“这两个么?就算我高兴,宰着玩的吧!”

  那人凝视着青年人,道:“你很暴戾,也像个被宠坏的孩子,可悲的是,你的恶性已经根植了,要渡化你,应该在距离今天很久很久以前的辰光开始才对,现下你有如一段长硬了的树弯,待要扳直,怕是不可能了……”

  青年人阴骛的道:“别在我的面前倚老卖老,你这一套唬不着我!”

  那人徐缓的道:“任何一种危害善良的人或物,都该加以规正,若是无以规正了,就只有毁灭,你这模样,似是应加以毁灭的那一类!”

  鄙夷的笑了,青年人道:“就凭你?”

  那人平静的道:“如果我要,我便可以做到!”

  青年人桀骛的道:“我也是一样──如果我要,我便可以做到!”

  苍白的脸上又浮现了那种落落寡欢的神色,那人沙沙的道:“这样吧,你们走,躺在地下的人,由我来施救,你们算是做好事,我也可对自己的良心有个交待……”

  青年人扬扬头,道:“你不想‘毁灭’我了?”

  那人沉默了一会,道:“有时候,我憎厌杀人,纵然是杀像你这样不可救药的人,不过,设若你这暴虐凶残的心性不改,将来总会得到报应的!”

  “嗤”了一声,青年人道:“这就是你想说的话了?”

  那人道:“这就是我想说的话了。”

  踏上一步,青年人带着强烈的挑畔意味道:“我现在告诉你我要说的──这三个人决不能让他们活下去,杀必须杀绝,因为我不愿意有人把它传扬出去!”

  有些讶异的望着青年人,那人道:“你的意思是──这妇孺三人你一定要置于死地,只为了你拿不到一样原属于人家的东西?但我在帮你行好事,你连我也要一起杀劫?”

  青年人阴毒的,邪恶的笑着道:“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那人叹息的道:“人心是什么做的?”

  青年人已不耐烦了,他大声道:“尽管你方才所露的一手显示你本领不弱,但我除了击杀你之外别无选择,是好是歹,我们就赌一次运气吧!”

  那人静静的道:“你认为──你行么?”

  青年人尖锐的道:“不一定,但你也并非准可胜我,生死之分,不只在于你先前所施展的那一招上,而我对我自己的修为,极有信心,眼前的情势,更迫得我必须加强我的信心一或者,你实际的功力高强,远逊于你所现露的那一手也未可言!”

  那人意味悲悯的道:“不要冒险,这乃是赌命一你可知道,你若败了,会是个什么下场?”

  青年人强悍的道:“我们的机会都差不多,但我不妨告诉你,我若败了,无论是怎么个败法,你也难有生望!”

  捻着那如削的耳坠,那人道:“听你的口气──你似是颇有来头的人?”

  青年人傲然的道:“‘长春山’‘金家楼’的少主就是我,金婆,是我亲娘,我是金少强,‘金玉公子’金少强!”

  那人似是微微征仲俄顷,喃喃的道:“原来是‘金夜叉’金申寡妇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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