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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二姨又是香风一阵,刚走到门边,窗外已突传一声梆子响,起更了。

  这一声清脆的梆子响,听在湘湘耳里却像是一记焦雷,震得她心腔狂跳,脸色惨白,甫将钱来发的酒杯拿在手中,竟惊得“咣啷”落地粉碎!

  钱来发蓦然背脊挺直,冷冷出声:

  “那二姨,你且慢走!”

  来在门边的二姨似若未闻,脚步加快,侧身便待溜出;钱来发胖大的躯体像被一卷强有力的弹簧猝弹而起,倏闪之下已把那位二姨扯着后领拖回原位!

  变化突起,完全出乎湘湘意料之外,不禁吓得她混身颤抖,上下两排牙齿交相磕击,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该如何因应才好。

  二姨一屁股跌坐地下,有刹那的恐惧表情掠过她的面庞,但她随即形态急转,手抚腰臀夸张的尖叫起来:

  “钱大爷,你这是干什么呀?好生生的我也没惹着你招着你,抽冷子就向我出手动粗,我—个妇道人家如何挨得起你这样折腾?我一翻好心巴结,莫不成还开罪了你钱大爷?”

  钱来发光把门关紧,才皮笑肉不笑的道:

  “你不必鸡毛子喊叫,是你搞的鬼,你就绝对逃不掉,不是你在使坏,这口黑锅便背不到你身上,我钱某人自来讲理。”

  那二姨瞪大眼睛,—派愕然之状:

  “钱大爷,你到底在弄什么玄虚?我听不懂你的活……”

  湘湘失措的站到一边,满面迷惘惶悚:

  “来发爷,来发爷,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对待二姨?她不是外人,是我妈妈的义妹,我们相处在一起已有好几年了……”

  哼了哼,钱来发道:

  “相处好几年算什么?相处—辈子还有亲人卖亲人的事哩!湘湘姑娘,你先等着,若是找不出证据。我保证不会难为你二姨。”

  那二姨干嚎着道:

  “找证据?找哪门子证据呀?钱大爷,你不是官府司衙,我又不犯王法二未触朝今,你凭哪一端能私刑处置我?”

  嘿嘿—笑,钱来发道:

  “给我来这—套刁泼手法,算你找错了主儿,我告诉你,你再要吵闹下去,便休怪我给你苦头吃!”

  湘湘走前一步,强持镇定的道:

  “来发爷,你是不是怀疑我家二姨,受了什么人指使而来加害我?”

  钱来发道:

  “不错,我正是这样琢磨。”

  那二姨立时哭喊起来:

  “真是黑天的冤枉莫大的屈唷!我一个女流,又是依靠我干姐姐吃这碗腌躜饭,我再是贪是蠢,也不会昧着心肝坑害我干姐手下的头牌姑娘……钱大爷,你含血喷人,诬陷我妇道人家,就不怕天响雷啊……”

  湘湘也怯怯的道:

  “怕是你猜错了,来发爷。”

  钱来发舐了舐厚厚的嘴唇,平淡的道:

  “我从来不猜,湘湘姑娘,我只寻找事实——现在,那二姨,你过去把桌上的四碟干果每样尝一点,还有那壶新酒,也烦你喝上一盅。”

  先是呆了一呆,那二姨跟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大声哭号:

  “这算什么名堂?还有逼着人喝酒吃菜的事?窑子也有窑子的规矩,我们干这—行的亦不能不算人啊……钱大爷,我叫你一声活祖宗,你就饶了我,别再糟蹋我了……”

  湘湘眼圈一红,哀切的叫:

  “来发爷……”

  钱来发—声不吭,管自来到桌边,从袖袍里摸出—块晶莹中微透浅黄的犀角来,然后,他将壶中酒倾出一线淋在犀角之上,清澈的酒液与犀角刚一接触,立刻“嗤”“嗤”发声,不但冒起丝丝绿烟,浅黄色的犀角也马上变为乌黑!

  于是,湘湘愣住了,呼天抢地中的二姨亦顿时停止表演,僵窒当场。

  收回犀角,钱来发又自腰带间拔出一根净亮银针,分别插向那四碟干果之内,等他一一刺探完毕,净亮的银针已赫然透呈斑斑污痕,像洒印上无数锈迹!

  摇摇头,钱来发沉重的道:

  “湘湘姑娘,犀角银针验毒之说,你可曾听过?”

  湘湘嗫嚅的道:

  “曾经听人提起,想不到果真灵验……”

  钱来发缓缓的道:

  “酒与果碟皆蕴剧毒,照犀角银针的颜色反应来看,必是一种极快发作的毒药,那该死的纨绔扬言叫你起更咽气,时辰拿捏得很准——不论你喝酒或光吃干果,都会得到相同的结局。你这位二姨,便是来送你上路的催魂使……”

  猛的打了个冷颤,湘湘脸孔歪曲,异常痛苦的对着她那坐在地下的二姨凄呼:

  “二姨,二姨,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谋害我?神灵在上,我有哪一点亏待你、愧对你?人心是肉做的,你就如此狠得下、横得起?”

  那,二姨—张原来装扮得十分花俏的面孔,早已是粉脱脂剥,东一块西一团不堪入目了,她筛糠似的一阵又一阵发抖,嘴唇抽搐,说不出半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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