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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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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元标和焦二顺是一组,两个人早已分别埋伏在道路通过坡脊积线的位置,他们各自据守路口的一边,人蹲在草丛里,不要说是夜间,即使是在白昼,也连影子都找不着。隔着他们伏守位置往下丈许远近,是钱来发的隐蔽之处,这个所在视线较为开阔,而且进退运转十分便利,只要对方的马队行近坡下,立时就可察觉。 现在,钱来发也仅是刚刚坐下,还带点儿喘,这—路上,他们先是四条腿后是两条腿的一阵急赶,几手就赶岔了气,好在不曾误事,总算越过“柴家府”骑队前头,路上,他们尚目睹那一十三骑在消停的驰骋哩。 左手托着下巴,钱来发目光炯亮的注视着土坡下的动静,他估计对方的骑队约模还在二三里路之外,这段间隙,足够他缓一口气了。 北风仍在不歇的吹刮,他却不觉得冷了,许是这—路疾奔下来暖过身子,也可能是豁战之前,血脉过于亢奋之故,人是不冷了,但嘴里倒干渴起来,他在寻思,这辰光,能有杯热茶润喉,该有多美? 路上头,忽然传来焦二顺憋压着的声音: “来发爷,来发爷,‘柴家府’的人马来了没有?” 钱来发没好气的吆喝一声: “来了我能不知会你?少惹烦,趁这点空档好好养养精神,歇息歇息,一待到了关口上,恐怕你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焦二顺那边静寂下去,风声似乎借着这两句话的空暇又转凄厉了,钱来发摇摇头,不自觉的叹了口气一—江湖恩怨,总是其乱如麻,纠缠不清,这一遭,尚难知斩不斩得干净? 正在嗟叹间,土坡下却已有了动静,先是传来隐隐的马蹄声,蹄声规律而又沉稳,显示着一种说不出的笃定味道,骑士们的自信仿佛借着他们的行进过程来宣扬,这样的感觉,使得钱来发心中的怒火加快凝聚起来…… 于是,幢幢骑影出现了,并开始排成—列纵队,衔头接尾鱼贯而上,由于坡势甚陡,马匹攀登时便相当吃力,鞍上骑士不约而同的纷纷上身前俯,一面频频抖缰低喝催动,如此一来,他们的注意力及警戒性就被分散了。 暗中,钱来发数了数人数,不错,不多不少,正好是十三员! 就像一蓬突涌的乌云,更若一只来自九天的巨鹏,钱来发的身形拔空跃起,几乎在跃起的同时,已经飞掠到骑队的头顶,他双臂分飞如弧翼暴展,森蓝的冷芒在夜色里迸现于瞬息,骑队中段的两个人齐声怪叫,一个打横斜撞出去,另一个倒翻马下,虽然看不清晰鲜血的喷涌情形,但那种泛着铁锈味的腥热气却能令人明确的感受到,不屑说,有人挂了彩,或者遭及比挂彩更严重的后果! 钱来发当然来不及查看被他攻击的两位仁兄伤势如何,他脚未沾地,半回旋,另一乘马匹立刻长鸣悲嘶,颓然倾倒,马上骑士连呼带叫的顺着土坡滚跌下去,便在此须臾之际,一只又沉又重,银光璀灿的“凤头杖”已兜顶压来,势道之猛之疾,活脱长虹泄空,雪瀑颓落,劲起力回,已把钱来发硬生生逼出骑队之外! “柴家府”的人马骤遭奇袭,可是应变却异常迅速,迅速到大出钱来发的意料——只这两度攻守的接触,骑队已霍然散开,马上骑士亦已飞快抛镫落地,不但如此,更在人影穿走中围成了一个圆阵! 钱来发脑筋转动,扬声大喝: “弟兄们原地稳住,暂勿出手—一” 他之所以突兀做了这项决定,也是在仓促间的权宜之计,因为照“柴家府”方面的反应能力,眼前所排成的阵势而言,后续的攻击业已失去了狙击的意义一一从他行动开始到“柴家府”快速因应峻事,己方埋伏尚未及发动的情况来看,贸然接续攻扑,恐怕不是上策! 围成圆阵的“柴家府”人马并没有立时动作,他们背对背,面朝外的各自占据方位,默然静立,手上兵刃在幽暗中寒光隐闪,从光芒的回映下,可以大约辨识他们的脸部轮廓迥异,但其冷漠僵硬却是一致的。 刚才攻击钱来发的人,正如钱来发所料,不是别个,乃是“柴家府”的最高掌权者柴老奶奶。 北风打着呼啸掠舞,四野颤栗、枯草仰俯、峭劲的风势卷扬着人们的发梢衣袖,也拂动着人们的心弦,除了风声呼号,大地寂然,气氛是——片肃杀。 柴老奶奶的一张银盆大脸,串隐在那袭带头套的紫貂皮厚重披风里,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感觉得出她双目中的光焰狠酷厉烈,尖锐如刃一— 光焰里的愤怒、仇恨、怨毒,几手凝结成形了! 钱来发与柴老奶奶相对注视片刻,有意提高嗓音打了个哈哈——这声哈哈,竟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天爷,怎么会如此暗哑法?清清嗓子,他故示从容的道: “嘿嘿,这不是‘红河套’‘柴家府’的太夫人么?久违,真个久违啦。” 柴老奶奶忽然呼吸粗浊起来,她定定的瞪视着钱来发,一个字一个字进自口唇: “你这个打不死的程咬金,你这个杀千刀的祸害,我‘柴家府’与你何怨何仇?使得你如此一二再三的连下毒手?前番闯府纵火杀人,今番又设伏路旁溅血夺命,钱来发,你就认定了‘柴家府’好吃好欺?” 钱来发哈了哈腰,笑容可掬的道: “回太夫人的话,我可不是有意为自己辩解什么,不过呢,但尚出了事情,便必然有其前因后果,否则,也就天下无事了;说到前因后果,上遭闯入贵府,有所冒犯,缘因那镖红货,我是先礼才后兵,太夫人及各位少爷少奶奶却恃强逞狠,不肯买帐,我为了个人的承诺与道义责任,只好得罪,论起来,纵然不算有理。亦无大错,至于这—次,太夫人,我就越发理直气壮了——” 柴老奶奶气得簌簌颤抖,尖着嗓音叱喝: “理直气壮?伏守于途,无故伤人,你从哪里来的理直气壮?” 钱来发笑颜不改,侃侃而言: “乞禀太夫人,这伏守于途,完全正确,所谓无故伤人,则我歉难接受,我这不叫无故伤人,仅乃先发制人,抢个先机罢了!” 柴老奶奶厉声道: “你是抢的什么先机?” 钱来发不愠不火的道: “太夫人大队人马,寅夜急行,莫不成是去郊游踏青的?” 柴老奶奶微微—窒,立即咆哮: “我们去干什么,于你何事?岂容你来置喙?” 钱来发又笑了: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太夫人哪,列位顺着此路前行,目标所指,正是在下我居住的那个镇甸;时间、路线,各位的阵势?再加上我得的密报。这便组合成了一个结论——你们冲着我来了,来干什么呢?自然不会来向我问好请安,毫无疑问是打谱要我老命来的,你们要我的老命!而我又不想死,唯—的方法只有挣抗,现在发生的情况,便是我展开挣抗的具体行动之—!” 柴老奶奶咬着牙道: “钱来发?你就挣抗吧,我看你还能不能看到明朝的天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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