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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另一头上——焦二顺的双刀,眼看着抖成两朵刀花溜旋到那手使伸缩长戟的朋友身上,那人却突然偏身斜进,灿烂的光影滚过他的肩背,戟尖倏挑之下,已穿透焦二顺的右大腿,更将这位包打听掀出三步之外!

  鲁元标狂吼一声,生铁扁担打横挥击,执戟的这个正待咬牙硬接,鲁元标却是粗中有细,别有计较——横击一半的生铁扁担蓦往下沉,瞬息里向后反挑,招式一变,另一个乘隙掩至,打算抽冷子检便宜的“柴家府”“长客”就倒了霉,手上那柄三尖两刃刀还不曾够上距离,当胸已先挨上一记,带钩的生铁扁担砸入他的胸腔,连骨加肉全与五脏六腑搅合成一团,人在朝后弓抛,而嘴里发出的嗥号声简直就同鬼号没有两样了!

  使伸缩长戟的这一个睹状之余,不由血脉愤张,睚眦皆裂,长戟闪飞,居中挺刺,鲁元标双臂贯力,扁担猛抡而起,就在双方兵器堪堪接触的一刹,那人忽地扬戟移步,左手抬处,一抹冷芒暴射而至。

  这个人固然颇富心机,但他却估错了鲁元标,以为鲁元标便只会直来直去,愣打愣干,他没有料到姓鲁的亦自有一套袖里乾坤——生铁扁划成—道弧线抡起,实则另含玄机,鲁元标人随劲发,整个躯体已倒翻而出,借着扁担由上垂落的力道,顺势一个斤斗石火般闪至敌人背后,不但躲过了对方在近处射来的暗器,扁担横弹的须灾,更重重切上了那位仁兄的脖颈!

  颈骨折断的脆响清晰传扬,鲁元标回带扁担,人已掠到焦二顺身边,尽管正痛得龇牙咧嘴,焦二顺仍不忘伸出大拇指,喝—声彩:

  “元标老兄,真有你的!”

  鲁元标得意洋洋,却故做谦虚:

  “小事体,小事体,嘿嘿,算不得什么,真个算不得什么……”

  他二人这边厢正在一唱一合,卢毓秀和敌人的拚斗亦已进入决定性关头,马刀的森森光华甫始抢在一对铁锏之前豁开了那人的肚腹,另—名“柴家府”的长客已揉身蹿扑,手中的一枝狼牙棒原本冲着卢毓秀天灵硒落,却在卢毓秀快速的收肩缩背动作下仅只擦过他的右侧腰胁,锥钉刮沿着大片血肉抛洒,卢毓秀竟咬着牙不吭半声,他的马刀化成匹练,仿佛卷裹着风雷,呼轰的破空声骤起,执狼牙棒的这一位业已脑袋搬家,大好头颅弹跳于空,滚烫的鲜血喷溅,有如飘起漫空的赤雾!

  就在这时,柴老奶奶突然抛下搏击中的钱来发与楚雪凤,杖首撑地,身形有如鸿掠鹰飞,眨眼间已扑到卢毓秀头顶,一杖捣出,其快恍似流光,凤喙划裂空气,响起的声音竟同啸泣!

  甫始歼敌得手的卢毓秀,连—口气尚未及回喘,劲道冲激,业已触体而来,急迫下,待要走避已自不及,他双目暴睁,两手握刀,借着身躯的半旋冲力狠命拦截,“吭当”—声震撞声里,柴老奶奶歪出四步,卢敏秀却踉跄后退,差点便—屁股跌坐在地!

  柴老奶奶银盆似的大脸扭曲变形,眼瞳中是一片火毒,她不管自己脚步尚未站稳弓背挺杖,又是—杖闪掣,直点卢毓秀胸膛!

  双方的距离极为接近,又在卢毓秀立桩不定的情形下,这一杖袭来,不啻有催魂夺命之威,但是,卢毓秀在刹那间亦似豁将出去,他竟不再迎架老奶奶的杖势,身向下偏,贴地斜进,马刀赛雪,猛戮对方肚腹!

  柴老奶奶猝然吸胸凹腹,杖影照旧闪飞,眼看着—副血淋淋的景象就待发生,钱来发已突兀自空而降,双臂贯力,横砸柴老奶奶的凤头杖!

  金铁的交击声随着一串火花爆现,柴老奶奶的杖首风喙洒起—溜血水,人也跟着往左抢出,卢毓秀捂住腰胁,连连打了几个旋转方始勉强站稳,手上马刀拄地,面孔已是灰里泛青!

  钱来发并不给钱老奶奶丝毫喘息的机会,他油汗满布的一张胖脸上凝布着浓重的肃煞之气,人往上跃,同时凌空折回,蓝汪汪的冷电精芒又已交织成网,漫天盖地的卷罩过去!

  柴老奶奶凄厉的狂笑起来,在恁般令人悸颤的笑声里,将她的凤首杖挥舞成层层密密的弧圈,弧圈在迎钱来发的一刹,倏然分聚为两股力道,恍若长江大河,滚滚投入那面芒彩掣闪的光网之中!

  于是,刀锋和钝气的磨擦声便几手绞断了人们的肝肠,光影流炫,风啸尘扬,钱来发粗壮的躯体平飞而起,却在沾地前的须臾换式落脚——他额头上裂开一条血淋淋的伤口,此外,只有他自己知道,恐怕肋骨又断了两根!

  柴老奶奶可就更惨了,她的右手固然还紧握着凤首杖,左手竟已齐腕削落,不但如此,全身上下纵横交错的创痕怕没有十来道?鲜血涌冒,衣裙尽赤。

  挺着金枪正与楚雪凤缠战中的柴化,见状之下不由心惊胆颤,五内如焚,却又偏偏抛不开半步不退的楚雪凤,只急得声声嘶号:

  “娘,娘啊……他们伤了你老人家,他们竟敢伤了你老人家……”

  斜刺里,蓦地响起一声虎吼,鲁元标形色狰狞的高举着他的生铁扁担,发了狂一样扑袭柴老奶奶,口中一边怪叫:

  “伤了这老帮子不算完事,宰了这老帮子才叫终局——”

  柴老奶奶神魂震荡,惊怒欲绝,刚待往后抽身,金枪扁扬回带,“呱”的一记,肩膀上一块皮肉已经血糊糊的飞抛而起。

  钱来发吸吸鼻子,适时出声:

  “且住,鲁元标。”

  隔着柴老奶奶还有四五步远的鲁元标,正在盘算着如何狠命一击砸掉柴老奶奶双手独擎的凤首杖,闻得钱来发的饬令只好紧急收手,他将扁担倏忽抡向一侧,人随抡转的力道回旋,抡出七尺之遥才算站稳了桩马。

  柴化看出契机,人在楚雪凤霍霍的刀光下匆忙游走,言语却赶紧拿了出来:

  “钱来发,钱来发,你叫这女的停手,我有话说——”

  钱来发微微耸肩,有气无力的道:

  “楚姑娘,你便歇一会吧。”

  缅刀怪蛇似的卷起,寒芒灿闪,随即敛形,楚雪凤眼波冷冽如同秋水,毫无表情的盯视着肩头流血、面色灰败的柴化。

  生恐楚雪凤抽冷子再行出事,柴化话是哑声哑气对着钱来发在讲,目光却不敢稍移的投注在楚雪凤身上:

  “钱来发,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颜面了,咱们是否可以打个商量?”

  钱来发慢吞吞的道:

  “打什么商量?”

  咽了口唾沫,柴化吃力的道:

  “呃,我们认输,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母子……”

  嘿嘿一笑,钱来发道:

  “你们本来已经输了,还用得着你来认吗?胜负之分即在眉睫,我为什么要纵虎归山,留卜无穷后患?”

  鲁元标跟着大声应和:

  “大爷,所谓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可别上他们的老当!”

  柴化急切的道:

  “钱来发,你如果有什么条件,不妨提出来彼此商量,只要你能够放过我们母子,一切都好斟酌——”

  钱来发望了望那边的柴老奶奶,这位象征“柴家府”权威的人物,仍然双手擎杖,颤巍巍的保持防卫姿态,然而其形容之委顿,气色之憔悴,显见已是强弩之末,再振乏力了。

  鲁元标又在气吼吼的叫嚷:

  “姓柴的,早不谈条件,迟不谈条件,到了这个关口,你才他娘的软了脊梁,扮一副缩头王八的模样,天下岂有此等好事?我们拿命换命,以血换血;没什么可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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