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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缓过气来,风摆柳皱着眉尖,直着腰道:“各位好兄弟!大事不好了,快带我去见你们的大爷。”

  一面领着风摆柳往山寨上爬,就近的一个持火把为风摆柳照亮的问道:“究竟什么大不了的鸡毛皮事,害得你风姑娘摸着黑往山上跑?”

  风摆柳没好气的道:“秦岭四煞,官石余丁,被人家抓进宝鸡县衙门里,就有三个,这还不急人?”

  “这可是真的?”

  “不是真的,我风摆柳这时候不拥着热被窝睡大觉,还跑到你们这兔爷不拉屎的地方来,喝凉风听狼声呀!”

  “这下子又真的麻烦大啦!看看官大爷怎么办吧!”

  于是,在十几个火把的照耀下,大伙全拥进了正中的大茅草屋中。

  没有多久,五排草房中的百十多人,全都走出草房。

  大草屋的正厅上,杨文光杨八爷大马金刀的坐在粗木椅子上,不停的冷笑。

  官中却尽在顿足大骂。

  杨文光冷声道:“你应该感谢我杨某人,你知道吗?”

  一听杨文光这么一说,官中秀才脸上,更加阴沉了,只听他咬着牙,道:“为什么?”

  哈哈一笑,杨文光道:“你好好想想,如果不是我在你这苦行僧一般的大茅屋里赖着没有走,说不定照你们秦岭四煞的惯例,四个一起下山去自投罗网了。”

  冷然一笑,官中道:“那可说不准,也许就少了我官中一人,他们三个才被捉迸官衙里。”

  鼻子里强力的挤压出个“哼”,杨文光道:“我早就说过,而且我的上面也一再说过,这件血案,关系重大,大概要躲过这紧张的一刻,等风平浪静以后,再慢慢露头,可是你们偏不信邪,这下子可好,人一进了衙门。这辈子算是完了。”

  “怎么说?”官中似乎有气。

  “你们这些糊涂蛋,也不想想,那韩侗虽然辞官,但他终归当过朝廷的命官,方面的大员,官家岂有坐视的道理?如今为了破案,说不定暗中已派来什么厉害角色,就在这宝鸡附近,张开一张大网,等着收网呢!”

  官中像个泄气的皮球一般,颓然的坐在大椅子上。

  一旁的风摆柳却急急的道:“官爷!你得快点拿个主意出来呀!”

  突然间,就听杨文光怒指风摆柳喝骂道:“都是你这骚娘们,如果没有你,石老二也不会一个劲儿的找上宝鸡,真他娘的女人祸水!”

  风摆柳被骂,几乎掉下眼泪来。

  却听官中道:“八爷这是什么话,你这叫‘肚痛怨灶王爷’!”

  一顿之后,以一种安慰的眼神,看了一眼欲哭的风摆柳以后,才又道:“石老二就喜欢那种调调儿,没到山上来以前,他是个有家室的人,只是他太过火了,硬生生的把个老婆折腾跑,好不容易又认识了风姑娘,这方面算是叫他收了心,如果没有风姑娘,石老二照样会去找别的女人的。”

  一面对站在门口的众人,叫道:“风姑娘连夜赶上山寨报信,八成还饿着肚子,快下碗面,加两个鸡子儿。”

  官中一面说着,起身走到门口,又道:“大伙快去歇着,说不定明天咱们有得折腾的。”

  于是,火把熄了,众人等也慢慢散去。

  返身回到椅子上,就听杨文光问道:“官老大!你准备怎么行动?”

  官中连连冷笑,阴森森的两眼,看上去好似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一般,木然的道:“乘其不备,出其不意,给他娘的来个劫狱,宝鸡县衙那个小不点,官中还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杨文光嘿嘿一阵冷笑,几乎把个手指头点到双目呆痴的官中鼻头上,说:“官老大,什么事情越是到了紧要关头,越得要沉住气,就你目前这百十来人,也想造反?哼!我看你是自不量力!”

  官中一拍桌子,唬的一声站起身来,道:“你说我该怎么办?吊在裤裆里装孬?”

  杨文光沉声说:“若是在平时,你官中运气好,或有那么几成希望,会把他们三个救出来,可是如今就不同了,县衙里就住着一个姓白的,连我也没有把握会胜得了他,何况江湖上谁都知道,姓白的有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是个地地道道的带剌玫瑰,动起手来,比她老子还要狠。”

  一顿之后,又道:“老实说,我杨八还真舍不得秦岭山的这股小力量,所以才分析给你听,要不然,我才懒得多嘴呢!”

  官中有些不服,咬着牙道:“哥四个扭在一块儿,已经十多年了,如今三个被逮,就剩我官中一个,我操他先人,这日子我宁可不过。”

  冷凛的瞪着杨文光,官中吐气有声的又道:“八爷!如果交情够,你就暗中帮着施把劲,把我那三个兄弟救回来,觉着不便,赶天亮,你回你的长安总督衙门,不要在此地惹上——身臭,不好回去。”

  轻摇着头,杨文光苦涩的道:“既然官老大这么说,我得好好琢磨琢磨,不过你放心,只要能插手,杨某绝对不会袖手的。”

  说完,起身转回睡房,但却带着一肚皮的忧虑。

  他躺在硬板床上,拉起一张棉被往身上一搭,双手一连,往脑后一放,把个装满阴狠毒招的脑袋托起来,两只大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圆圆的,就如同黑森林中暴露出一双锐利的花斑豹的眼睛一-般。

  眼睛在打转,表示他的脑筋在转变。

  在他想来,这秦岭四煞,确有利用价值,一旦全部被杀,自己在这条入甘进川的三岔道上,无形中减少一分力量,但是这四个恶煞如今已有三个被捕,而官老大又要充好汉想劫狱,万一再被捕,衙门里来个大审判,难保他们不把大韩村的那档子事说出来。

  于是,他果断的做了一个决定,一个令他含笑而眠的决定。

  杨文光那双垫在脑后的双手,平整的移在胸前,四平八稳的睡着了。

  大厅上,官中看着风摆柳吃完一大碗面,连大厅外的小三儿也填饱肚皮,这才笑对风摆柳,道:“风姑娘吃完就快歇着,赶明儿天一亮就上路,你放心,早晚我会把他们三个全救出来的。”

  风摆柳有些想落泪,松松的双肩抽搐了两下,含泪笑着站了起来,道:“全看你的了,大爷!”

  于是,当天晚上,风摆柳就睡在石无水的那张铺有狼皮的大木床上,除了大木床上石无水的那身臭味还在外,风摆柳也只能不时的抚摸一下木床边缘,那味道叫风摆柳想起石无水的脚后跟,因为,每一回二人热烘烘的搏斗之时,石无水总会把两只粗糙得像没有刨光的木头般的脚后跟尽在她那两个大腿上磨蹭,磨蹭得她“咯咯”笑。

  想到这里,风摆柳哭了。

  哭着走入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的,小三儿拉着小毛驴,就在滴露崖山寨大厅前的小广场上,候着风摆柳。

  适时的,风摆柳由大草房中走出来,她的后面紧紧的跟着杨文光以及官中二人。

  官中在后面说:“风姑娘!你安心的回去,宝鸡方面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再赶着来报个信,约莫着就在这一二天里,我就会摸上宝鸡去。”

  一旁的杨文光露出一脸的关心,表现出忧愁的模样,扭头对官中道:“官老大,我这就溜去宝鸡,情况顺利的话,我就把他们三人弄走,不过我还是反对你硬干!”

  “八爷!你上路吧!希望着你能在官家那面拉一把,我们哥儿四个就有幸了。”

  一声长长的叹息,杨文光陪着风摆柳走下石阶,走到小三儿的小毛驴前面。

  猛回头,风摆柳望向站在石台阶上的官中,道:“大爷!盼望着你能早一天把三位爷救出来,要不然,风摆柳也不想活了!”

  官中面无表情,阴沉的眼神,突然暴睁,沉声说:“石无水一辈子没有做过让人心服的大事,唯独他抱住你柳姑娘,算是抱对人了,也叫人佩服他的眼光。”

  本来他还想说出下面那句“石无水该死而无憾了”,可是他突然感到那句话不大吉利,所以也就没有说出口来。

  于是,就在官中的招手下,在一众喽兵的注视中,杨文光、风摆柳与小三儿,一齐走了。

  风摆柳仍然在那头小毛驴背上晃呀摆的,一路摆过了秦岭大山,晃过了大散关,也摆到了宝鸡。

  也因为一路上尽跟在小毛驴屁股后赶路,而使得杨文光的心,在风摆柳的自然摆扭与习惯的风骚流露中,一路跟到了宝鸡,也跟到宝鸡街边渭水河畔的风摆柳的闺房中。

  就在宝鸡县衙的后堂上,白小宛陪着老父白方侠,以及丈夫韩玉栋,三人在商议着大韩村中的血案主谋人物,可能是何人的这个问题。

  大韩村一百多户人家,挨家论户的推敲,没有一家看起来有嫌疑。

  就现况而论,韩五爷算是大韩村的领袖人物,而且也是有名的“高原善人”,单就事情发生后,韩五爷出钱出力,那种痛心疾首的表现,怎么样也不会被认为是凶手,是主谋。

  几经商定,线索还得要从秦岭四煞的身上去探索。

  于是,白方侠当即决定,自己赶着返回成阳,就近的向府台大人面前,讨取办理此案的派令,并顺道再往长安的总督衙门,打探这杨文光的行为。

  公门中数十年,白方侠心里明白,如果想抓到杨文光,自己非得有十成十的证据,不足以明敞着捕人。

  然而,白方侠再也没有想到,总督衙门的副将杨文光正在宝鸡的风摆柳闺中闲扯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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