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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后面,易连顺又在吼喝:“大言不惭的臭小子,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尤老二又是什么样的角色?岂容你如此恫吓?尤老二在走三江,过五湖,刀上玩命的辰光,只怕你还窝在娘胎里未出世哩,居然放出这等狂言,真正可笑之至,尤老二啊,你还不收拾他,更待何时!”

  燕铁衣揶揄的笑了:“易大少,我不知你在武功上的修为,是否也有你兴风作浪的本事来得高明?”

  易连顺怒叫:“我就让你多说几句风凉话,往后,怕你再也没有机会开口了!”

  背负双手,燕铁衣不理易连顺,又对着尤老二道:“朋友,真金不怕火炼,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我既敢摆明了这话,便有这个本领,所以,还请你多加作摩。”

  尤老二咬咬牙,道:“任凭你怎么说,我也要称称你的分量!”

  燕铁衣道:“这是极为不智的,尤老二。”

  当然,尤老二在道上闯了这多年的世面,各式各样的人物也见得多了,什么角色是什么德性?他大致上走不了眼,燕铁衣的模样,不论风范气质,言谈反应,举手投足之间,俱是如此镇定雍容,深沉不迫,在平淡中流露出隐隐的威仪及强悍来,无形中,便令人感受到那种慑窒的压力——此般形质的人物,必然不是等闲之辈,尤老二又何尝不清楚?武林里斗力斗命,讲求的是真才实学,充壳子摆架势的主儿除非是活腻味了,否则,在搏生豁死的节骨眼上,谁还敢旱鸭子上架,硬着头皮扮人王?

  事实是这样,但尤老二却无从选择,他是易连顺畀为肱股,依为靠山的人物,平日在易家被尊做上宾,享的是“爷”字辈待遇,实际上,他也是易连顺变相的头号护卫,在这种情形之下,到了目前的关头,再是心里咕哝,暗中忐忑,也只好豁出去顶上一遭了!

  易连顺又在催促:“尤老二,露点颜色给这厮看,好叫他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也好,消消他的气焰!”

  燕铁衣友善的道:“易连顺还在找觔斗叫你栽,尤老二,你听我的劝,不会错,我们彼此之间无怨无仇,我对你纯系一片好意。”

  眼色一硬,尤老二酷然的道:“不必再讲了,你出来,我姓尤的豁上这条命,也得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微喟一声,燕铁衣道:“你是真个想不开啊!”

  亭子那一角的江萍忽然低促的道:“燕大哥,你要小心,这姓尤的功夫十分精湛,招术怪异毒辣,别成一家,你可千万轻敌不得!”

  燕铁衣恬适自若的道:“宽怀吧,江姑娘,‘大凉山’宫不礼那几下子我多少也知道点底蕴,算不上什么‘惊世骇俗’!”

  这些话全叫尤老二听在耳中,他神色立变,狠毒的道:“你竟敢藐视我师门的独家武学!”

  燕铁衣一笑道:“老实说,尤老二,‘大凉山’宫不礼的那一套,或许在某些人看来是颇为奇特不凡的,但在我眼中,却没什么大不了,尤其以你的修为而言,更不会有什么大不了,我要请问一句,你自信学得令师的本事几成?”

  尤老二激动的道:“我得到师门几成功夫,你一试之下当可知晓!”

  燕铁衣道:“在我认为,令师宫不礼亲来与我过招,大约还有来有往,平添几分热闹,若是由你上阵,虽然你也是一把好手,但可能挡不住我多久!尤老二,明明白白有败无胜的事,又何必要往脸上抹灰?”

  突然狂笑一声,尤老二昂然的道:“好,好一个武中之尊——我尤老二浪荡江湖二十一年,刃口舐血,枪尖玩命,跑遍了三山五岳,闯走尽大江南北,会过多少名家,遇上多少好手,今日碰着你这么一位人物,却能替我卜算未来——在未曾动手之前便金口敲定我尤老二要落败现眼,罢,罢,就算尤老二再是饭桶无能,为了赌这口气,我也要舍着脑袋陪你走上两趟,见识见识!”

  燕铁衣平淡的道:“尤老二,我是有言在先,实话的说,从不入耳,你若一定要逼我见真章,也就只有依着你了!”

  尤老二蓦地大吼:“你给我滚出来!”

  燕铁衣不愠不怒的道:“犯不着这么严重,尤老二,我人在亭中,一样可以收拾你——如果我愿意收拾你的话!”

  蜡黄的面孔已经涨成紫红,尤老二凹眼睁大,两条疏眉扯成一高一低,连嘴巴也有些歪了,他双手缩入宽大的袍袖中,待到再自袍袖内亮出的时候,业已分别拴着一只长上尺许,粗逾鸭蛋的笔形兵器。

  这对笔形兵器,通体乌光沉暗,毫无光泽,但呈现三角锥状的笔端,却闪泛着汪汪蓝彩,燕铁衣一见之下,便晓得这对家伙的名堂,它们在兵器谱中有个名称,叫做“黑骨锥”!

  燕铁衣注视着对方手中这两只“黑骨锥”,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使这类短家伙的人,大多善于近搏闪腾,欺身逼敌,尤老二,只不知你在这方面火候如何?”

  尤老二深深吸气,阴狠的道:“你会知道的,很快你就会知道……”

  燕铁衣和悦的道:“对了,搏敌之前,首先求的便是凝神定气,心意不扬,将外欲摒除,杂念涤消,专注一意,做准而强之狠击——”

  切齿如挫,尤老二道:“亮你的兵刃!”

  燕铁衣微笑道:“不要着急,尤老二,我当然会亮我的兵器。”

  半瞇上眼,他又接着道:“但你可要非常小心了,尤老二,我出手是很快很快的,会快得超乎你的想象,而且,我的准头从不失误。”

  尤老二愤怒的道:“我会挑去你这副喋喋不休的舌头来!”

  吃吃一笑,燕铁衣毫不在意的道:“如果你有这样的本事,不但我的舌头,尤老二,便是这条命,你取去又有何妨?”

  后面,江萍不安的叮咛:“小心,燕大哥,小心……”

  燕铁衣索性扳头回来道:“这不算什么大阵仗,对我而言,只是一场小小的游戏而已,所以……”

  江萍一见燕铁衣如此轻敌大意,竟在强敌对峙之前转头说话,不由又惊又急的道:“别看我,燕大哥,注意尤老二!”

  二字甫始形成于口唇之间,这位“青河燕”的表情突然变为僵慑窒恐,她尚未及出声示警,由两股锐劲幻化成的二十六条锥影,似蓬射的箭矢般卷袭向燕铁衣!

  还在侧着脸,燕铁衣脸上是一抹古怪的笑意,他甚至连目光都没有移转,右手轻翻,一片弧盖似的透亮寒光已经凝布反罩!

  尤老二猝然半空卷身,回旋间,锥影交错,流射如雨,再次据高扑击。

  燕铁衣毫不移动,手势的挥展,彷佛带起了漫天的云雾风雷,剑气刃芒,掺合交织,恁般威力强猛的推过去。

  于是,尤老二连连抵挡,却身不由主的连连后退,在他退到丈许远近的时候,剑光息歛,燕铁衣双手空空,含笑卓立。

  汗水渗自额头,尤老二羞恼之情无以复加,而他心中的惊恐尤甚于他的羞恼,他是见过世面,会过高手的角色,对于一个人所怀艺业的深浅精陋都是一试即知的,眼前,他明白他是遇上真正的、少见的强者了,那样的剑术,那样的修为,乃是深厚精纯到无懈可击的,至少,以他的功力来说,乃是无懈可击的。

  燕铁衣方才所展示的剑法,在尤老二的感觉中,宛若雪山凝冻,又似晶球无隙,根本就找不着个下手处,其连贯,绵意,快疾,皆是一个整体,而燕铁衣的身形步伐俱未移动,否则,剑势的凶猛凌厉,更将倍增,燕铁衣所采受的守势,已为尤老二所束手无策,若一旦展开反扑,尤老二自然明白本身必无幸理!

  僵在那里,尤老二满头冷汗,神情窘迫之至,他已难以决定,到底该要如何适从了……

  易连顺一看尤老二的神态,不禁急怒交加的吼了起来:“怎么停手啦?我说尤老二,快上呀,这可不是发楞的时候,还不赶紧将这小子摆平,替我们一出这口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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