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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从樵屋的左后侧的窗缝中注视着屋里的状况,靳百器只有等下去静观变化,更默祷着另一边的牟长山能够引起变化,现在,变化果然发生,佟继道终于撑持不住召出去了他的三名弟兄,而监守牟鼎的人就仅剩下三员了。

  三个人总比六个人要容易应付。

  鬼头刀仍然架在牟鼎的后颈上,另两个人则分立木门左右,脸孔贴紧门隙,全神贯注的留意着屋外的拼战情势——门边的那两位不足为虑,眼下的问题是架在牟鼎脖颈上的鬼头刀,这可稍稍大意不得,一出差错,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靳百器端详着执刀的人,那人约模四十好几的年纪,黄虚虚的脸孔,眼珠子有点斜,唇上还蓄着两撇鼠须,看上去容貌有点猥琐,不怎么能登大雅之堂,靳百器暗暗揣测,这家伙在什么情形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主要顾虑的,是他那把刀,刀口子几乎就贴在牟鼎的颈肉上,而且,刀锋极利,仅须略微施力一拖,牟鼎的脖颈便绝对消受不了,牟鼎如果消受不了,靳百器自则更难消受了。

  屋前的叱喝叫骂声不断传来,金铁交击的震响益为激烈.双方的拼杀,似乎越来越火辣了,靳百器已急得手心冒汗,连呼吸都不觉粗浊起来。

  略一犹豫,他将心横下,长身跃上屋顶,铺着细密松枝的屋顶微微一沉,却没有发出什么声息,他定了定神,先度量过下面屋柱的位置,然后小心翼翼的靠近,并俯下身去,极轻极缓的扒开密结的松枝,一面暗暗求告老天帮忙,可千万别引起屋里人注意才好……

  松枝的气味有点腐霉,不怎么好闻,靳百器的脸庞随着双手的动作逐渐压低,终于,给他扒开了半尺来宽的一道缺口,他俯瞰下去,乖乖,真是上天保佑,居然没有被那三位妖人查觉异况,对方所站立的方位全不变动,甚至采取的姿态也和他上屋顶之前一样,光景是个吉兆。

  看准了角度,靳百器深深吸了口气,曲背弓腰,对着这道半尺来宽的缺口猛一头冲将下去,但闻“呼嗤”声响,松枝纷飞四散,当下面的几双人眼尚未及看清是怎么回子事,赤漓漓鲜血托着一颗人头腾升,那颗人头,面皮黄虚虚的,斜带的眼珠子中还有一片不明所以的茫然……

  门边的两位仁兄,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当场窒怔住了,靳百器刀锋回转,捆绑牟鼎的绳索立时断落,牟鼎这才认出了来人是靳百器,当然也马上明白救命的主儿到啦!

  直到牟鼎脱困,门边的那两位方始如梦初醒,齐齐吼喝一声,一个手执三节棍,一个舞动虎头钩,分左右扑了过来。

  靳百器单足沾地,猝然前旋,整个人就像一只突兀急转的陀螺一样,以不可思议的快速掠过冲来的两人中间,就在双方交擦而过的刹那,一声嚎叫已裂帛似的响起——手舞虎头钩的朋友宛如被什么无形力道所吸引,骤然撞向墙上,又一头倒翻回来?花花绿绿的肠肚顿时倾泻一地!

  使三节棍的那位狂吼如泣,飞身横滚,三节棍兜头劈落,靳百器的大砍刀倏往上迎,却在沾及棍身的须臾扑地斜腾,匹练般的光带霍声反扬,利刃切肉的声音业已沉闷传出,老天爷,使棍的这位仁兄几乎拦腰斩成两半甚至连叫一声都来不及,就玩儿完啦!

  这时,牟鼎才颤着声唤得一句:

  “靳大叔……”

  靳百器走上几步,含笑点头:

  “有惊无险,总算是不幸中之大幸,这几天,大慨遭了不少罪吧?”

  牟鼎苦着脸道:

  “还好,还算好,大叔,又托你老的福,救了我一次……”

  摆摆手,靳百器道:

  “不客气,牟鼎,有话稍停再说,我得出去帮你老爹一把,他那里还在以一对四,正热闹着呢!”

  牟鼎忙道:

  “我跟你去,大叔。”

  领着牟鼎走出樵屋,靳百器先和火并中的牟长山打过照面,牟长山顿时开怀大笑,声音里充满了振奋与喜悦:

  “靳兄,谢了谢了,果然是不同凡响!”

  他这里高兴,佟继道一伙人却马上发现情势不妙,四个人朝后急退,惊疑交加的瞪视着靳百器与他身边的牟鼎,四张面孔,竟然一下子全泛了青!

  靳百器向佟继道等人露齿一笑,好整以暇的道:

  “各位,还要打下去么?”

  佟继道脸颊上肌肉开始抽搐,额头上的筋络也鼓胀起来,他死盯着靳百器,口舌僵硬的道:

  “你,你是什么人?”

  靳百器淡淡的道:

  “我是长山兄的朋友,好朋友。”

  干干的咽着唾沫,佟继道明知故问:

  “这姓牟的小子,呃,是你救出来的?”

  靳百器又笑了:

  “不错,这还用说么?”

  眼神蓦地狠厉起来,佟继道凶暴的道:

  “我的人呢?你把我三个兄弟怎么交待了?”

  靳百器不以为意的道:

  “你应该有点联想力,佟继道,你那三个兄弟原是看守着牟鼎的,现在牟鼎已经恢复了自由之身,而他们当然不可能主动释放牟鼎,那么就必是在无可抵抗的情形下才会有此结果。什么情形下才叫无可抵抗?譬如说死人,死人一般都是欠缺抵抗力的。”

  呆了瞬息之后,佟继道立时暴跳如雷,嗔目切齿的大叫:

  “你你你……你把他们三个杀了?全杀了?”

  靳百器道:

  “各位的日子过得这么苦,死亡也算是一种解脱,我认为这没有什么不好。”

  几乎一口气没喘上来,佟继道全身发抖,嘴唇扁瘪:

  “好……好个心狠手辣的东西,真正杀人不眨眼啊,你算计了我的兄弟,我就要拿你的性命来回祭,不管你是谁,你都死定了!”

  靳百器手中的大砍刀倒插身前,慢条斯理的道:

  “佟继道,你当我站在这里是来干什么的?无非是给你报仇的机会,至于生死如何,那还得看各位的能耐。”

  牟长山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扬声道:

  “说得好,靳兄,也叫这些王八羔子知道,横财不是那么容易发的!”

  佟继道胸口起伏不停,左右太阳穴突突跳动,脸色时青时白,双目却喷着火毒的光焰,看情形,他已经愤怒到了极处。

  此刻,那长得一表人才的朋友急步趋近佟继道的身边,放低了嗓门道:

  “大哥,沉住气,切切浮躁不得,目前形势还不算绝望,我们仍有四个人在,以四对二,鹿死谁手犹在未定之天!”

  佟继道呻吟似的道:

  “丁翔,无论如何,此仇不能不报,我们即使拼得一个不剩,也必须要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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