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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叹息了一声,郭双双幽幽的道:“我,我并不指责你,我知道自己没有这份地位,我只是请你替梦姑娘想想,她一定需要一个安定的家,以及一个不用整天为他担心的丈夫。”

  微微一怔,寒山重有些感触的望着梦忆柔,梦忆柔也正在望着他,眼神中流露着祈求与哀悲,但却深刻而悠远。

  一仰头,寒山重转身行去,他一步步逼向缠链手贾如钧,贾如钧与无缘大师之战,已经在四百招以上了!

  老实说,无缘大师遁身空门已有一段漫长的时光,在这段悠长的日子里,他除了清心寡欲,苦苦修行外,再就是勤练武功,增进本身艺业的深度,他的一身功夫,在武林中,己足足够得上一流高手地位,当然,也并不能说是顶尖儿的人物,缠链手贾如钩在滇南一带,乃是最最有名的黑道匪帮头子,一条链锥不知残了多少人命,溅了多少热血,他的一套“流星锥”法加上七绝“翅子红”,是出了名的难惹难招,当年寒山重折倒他也还费了一番手脚,目前无缘大师与他对上手,虽然在沉稳方面大和尚够得上一个“深”字,但是,在猛辣两字诀上,贾如钧却强上三分,双方这一拉平,场面可就热闹了。

  寒山重缓缓酸了过来,现在,场中只有两对还在厮杀:司马长雄与沙心善,贾如钧和无缘大师。

  司马长雄的“仰云搏龙手”,乃是他成名江湖的绝活,凶悍强劲兼而有之,他只要一展出这套绝活,全是加进去“乌心掌”掌力,再配上他那快捷如电的身法,越发加虎添翼,不可力敌,难怪阎王笛子在江湖上纵横了这么多年,也丝毫便宜都占不到,更有些岌岌可危的形态呢。

  寒山重抬头望望天色,沉沉的道;

  “长雄,天亮以前结束较斗。”

  司马长雄身形起落翻飞中豪壮的答应一声,掌势在片片乌云里更是纵横如浪,浩浩滔滔,像煞九江之水,漫天盖地。

  阎王笛子沙心善的一管赤笛也越舞越急,伸缩宛如蛇信吞吐,点戳扫砸之间力道带着空气,都在“嗤”“嗤”裂响,在迷漫的黑色氤氲里,闪动着这条朱红色的光华,情景有着刺目的怪异与突出。

  那边——

  缠链手贾如钧紧闭着嘴唇,一把青胡子怒张蓬刺,两只眼睛仿佛铜铃,他全身肌肉绷紧,坟起如栗,在肌肉的突虬里,链锥旋舞如流星飞旋,严密而紧凑,几乎找不出一丝空隙,嗯,他在这把家伙上,浸淫的功夫已是够得上深厚了。

  无缘大师的灰袍飘拂,进退之间有若灰鹤掠空,清逸中夹杂着洒脱出尘的韵致,出手里“铁袖功”衬着“大空拳”、“一气掌”混着佛门的“般若真力”,身法沉雄稳定,与他的对手打得难分难解,看样子,这位“苦僧”已是动了那不易生烟的三味真火了。

  寒山重抹了抹脸,满手都是血迹,他熟悉的耸耸鼻尖,这种腥的味道,对他来说,实在腻味透了。

  “大和尚!”

  寒山重不奈的踏进了一步,低沉的道:“我来吧。”

  无缘大师袍袖猛挥,有如两块铁板撞向敌人,在呼呼的劲风搅动中,他枯槁的面孔上略微浮起一丝犹豫,缠链手贾如钧上身倏扭,飞锥在两片袍袖中擦过,直砸无缘大师面门,他纹丝不动的下身却淬然问斜起,急蹴对胚骨,一招双式同时施展,无缘大师哼了一声,极不情愿的掠退三尺——

  三尺的空间极为短促,甚至在无缘大师的袍袖中擦过,然而,一条黑影已像一抹流光自永恒来,“嚓”的一声已接替了他的位置,几乎不分先后,“当”的一声撞击声里,缠链手的飞锥已被荡出五尺之外!

  寒山重唇角喃着一丝冷酷的微笑,身形不停不滞,上手就是一抡狂若暴风骤雨般的猛砍快斩,他那裹在黑色劲装里的瘦削身子,显露出一股特别窒人的呼吸,撼人心魄的威悍犷野的气韵,仿佛一个五岳巨山都压不住的黑色魔神!

  缠链手贾如钧连意念还没有转过来,一口气之间已被寒山重逼得步步后退,手忙脚乱,骤出的冷汗浸得他的衣衫宛如水透:

  寒山重飘逸的晃移了一下,抖手就是十斧十盾,哧哧笑道:“老朋友,这种熟悉的挨打滋味可还曾记得?”

  贾如钧一甩头,滴滴的汗球子四抛溅洒,他咬牙切齿的挥动着飞锥拼力还攻,一面大吼着:“寒山重,老子今天最少也要你一起垫背!”

  寒山重的皮盾滴溜溜旋转翻飞,朝斧的光芒有如匹练环绕,在对方的飞锥纵掠里伸缩劈砍,挡拦砸扫,瞬息之间,二人己电光石火般攻拒了十招三十式!

  眉梢子一扬,寒山重大斜身一侧又猛然倒射而回,戟斧带起一道晶莹浑厚的刺眼芒彩,似天河自长空泻落,在一片澎湃浩荡的无匹劲力中笔直劈向贾如钧,光耀闪处,周遭的气流有如潮水般波动回涌,呼噜噜的排挤冲激,那片浑厚的光是如此强烈与明亮,简直已看不见那展出这片光芒的攻击者,天地之间,似乎一下子全被这片光芒充填了,这,竟然是与那剑术中的至高修为“身剑合一”发挥出相同的功能,但是,用剑与斧的途径却完全不同了,换句话说,使剑到达这种地步较易,用斧也能达到这种境界,真是匪夷所思了。

  贾如钧心腔猛然收缩,连头皮都发麻了,他恐怖的大叫一声,右臂抖颤如浪,飞锥闪动似云滚风啸,猛劲的挥舞溜泻,锥与锥的连续纵横中,团团的锥影仿佛流星布空,交结电织!

  于是——

  一连串的,竟如骤雨的,几乎不是人们的耳膜所来得及接受的一大片急速的金属撞击声蓦地传出,点点的火花飞溅进射,似正月的花炮烟火齐放,那么壮丽,那么焙目,又那么惊心动魄。

  自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口中发出了一声凄厉悠长的惨号,而那尖锐的惨号划过一道深刻而无形的弧抛向黑暗,贾如钧强健魁梧的身躯像被一只冥冥中的鬼手猛烈打击着,急速而痛苦的一个转子,一个转子往后踉跄歪斜,每一个旋转就洒出一大片热血,在瞬息中看见他的面孔,老天,那脸上的五官,竞已完全扭曲得变了位置,这哪里还像一张人脸?简直是一个在地狱里酷刑煎熬下的厉鬼!

  寒山重双目冷森,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处凝注着他,戟斧的尖刃指垂向下,一滴滴浓稠的鲜血自戢端淌下,他的皮盾已斜,挂在肩上,整个的形态能凝结出一片极致的安宁与沉静,眼看着贾如钧一头栽倒尘埃!

  无缘大师暗暗宣了一声佛号,叹了口气,他行到贾如钧身侧,检视了一下这方才还是生龙活虎的悍敌,这一看,不由大和尚倒吸了一口冷气,地下的贾如钧暴突着一双黯淡无光的牛眼,浑身上下,竟然有着近百处血肉翻转的伤口,每一处伤口都是那么血淋淋的,那么深入而切口整齐,宛如一张张婴儿启开的小嘴:

  愣愣的注视着他颔下的那把胡子,青胡子上凝结着血丝,无缘大师暗哑着嗓子道:“寒施主,这人死了……”

  寒山重冷冷沉默着,半晌,道:“当然,他怎能不死?”

  无缘大师嘴唇扁了扁。喃喃的道:“今夜真算开了眼界……用斧也能练成上乘剑术的修为……”

  寒山重懒懒的伸伸腰,淡漠的道:“大凡一件兵器,总有它不可预料的妙用,任何一种武学上的成功,只在于习练这武学的人是否有恒心及毅力,并非仅是依恃着他所使用兵器的隼利,斧可以做剑的妙用,而剑又何尝不能充作别的兵刃使用呢?大师,在下用斧,老实说,已到达可以比拟剑术中的‘大落红’的境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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