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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金小山与水行云父子,三人赶到了老金矿村,也走入钱家饭铺内,最高兴的当然是钱凤,她心灵性巧,知道金小山对他的这位大叔十分孝敬,所以她也着实的尽在水行云眼前献殷勤。

  钱掌柜当即对水行云道:

  “水老,你们的镖局被烧了,甚至你的那头小叫驴也被那帮土匪牵去,干脆,以后你就住在我店里,把我这儿当成自己的家,我吃干的绝轮不到你老喝稀的……”

  水行云笑笑,道:

  “我有个预感,要住也住不多久了。”

  一旁的钱凤忙问:

  “那老爷子的镖局不开了?”

  水行云道:

  “也许是用不到再开了吧!”

  他的话立刻引起钱家父女的惊异,“不用开了”这是什么意思?

  柔柔的凉风轻轻的刮过一片老荒林,树未动,但却有些微的响声,响声来自地上干枯发黄发霉的干树叶的滚动,但却落在人的心里头,有着凄凉的哀伤,宛似在为踏在这些枯叶上的人十分有节奏的演奏一遍哀乐。

  天空中呈现着一片悒郁阴霾,那苍茫与凄凉的北国初冬,已披上了一片寒瑟与无奈,给人一种生与死的轮回之感,这就是自然的定律,那生生不息的定律。

  金小山在水大叔的安排下,早已养足了精神,这时候才五更过后,就已束装上路了。

  走在松林外面的山道上,金小山望望天色,光景该是卯时了吧。

  突然自林中冲出十几双寒鸦,聒噪着飞向远处。

  金小山看那方向,可不正是飞向远处的老松坡,也许这群羽毛畜牲们也猜到了人间正准备为他们制造一份大餐吧!

  当然,这时候就金小山来说,这和一场快要醒来的梦毫无分别——

  那噩梦来得突然——

  那年自已带着妻子小小,挑着行李也挑着儿子九九,三个人在山西洪洞县大槐树办好了南迁手续,一路入山而找到了北斗峰下,如果依照自己计划,三五年就能盖上一院小瓦屋,按季种地,闲时打猎,这景是美好的——

  谁会想得到噩梦来得这般莫名其妙,恬适的生活面被糟塌得荡然无存,留下的却又是永难消失的惨痛烙痕!

  这个梦也太长了,几乎就是四年之久。

  如今总算梦要醒了,一个做梦的人,一旦知道梦快醒的时候,各人由于梦境的不同而有着不同的反应——

  梦是美的、甜的,令人陶醉的梦,谁也不愿意一旦醒来惹上个大失所望。

  如今金小山的梦是噩梦,他正是急于要醒转来,因为他迷失在这噩梦太久太久了。

  也该走向现实了,因为从金小山走地有声,抬头挺胸高视阔步中看得出来。

  今天也许真的是个大日子吧!

  至少对金小山而言是个大日子。

  薄底鹿皮快靴已湿,那涂上一层寒霜的山道草丛上面,呈现出太多的网状,有些水珠被托在网上面,一经金小山踩过,网没有了,连霜也成了水而湿了金小山的靴。

  今天,金小山可叨拾得利落,青布巾扎头,青布带束腰,蓝短夹衣黑长裤,脚脖子上也扎着小青布条子,“阎王梭”似充满了生命似的尽在他的右边腰上蠕动不已!

  再一次的反手抚摸着“阎王梭”,金小山默默的在想:

  “三年的苦练,三年的期待,今天正是一泄胸中仇恨之时,姓张的,你可要来啊!”

  对于这种永无法消失的仇恨,除非自认倒楣,但金小山如今怎能承受这种仇恨的啃噬?一次次的杀敌之后,总会令他好生想上一阵,何日才能同“坐山虎”张耀放手一搏?而今终于这一天来临了。

  而且来得令他相当的兴奋。

  再有半个时辰就是午时了。

  金小山已是“泰山石敢当”似的双手掖在两胁而卓立在老松坡下的一块大石头上。

  老松坡实际上并非整个山坡长满了老松树,而是在山坡顶上长了一棵千年虬髯盘根古松,松下面还有个人高的土地庙,从老金矿村北上到六盘山的山道,就经过这里。

  金小山选择这里,为的是这老松坡上并没有荒林野树,山石徒峭而能一目了然,这种地方,就不怕对方按下什么玩人的暗桩,大可放手一搏!

  现在,金小山的心情就如同从前狩猎般的在等候猎物的出现,只不过他这次所等的猎物犹比狮虎凶十分的“坐山虎”张耀,一个他必欲杀之而甘心的仇人。

  就在这时候,迎面山凹处的狭山道上,隐约有马蹄奔腾声传来,蹄声有些混杂,显然绝非一匹马。

  金小山面露冷笑的望着远处,蹄声愈见明确,显然正朝着老松坡奔驰而来。

  金小山双肩前后上下一阵耸动,振奋精神而直视远方,就如同他遇到了一头花斑大豹时候的情形一样的既紧张又兴奋……

  终于出现了,但出现的也只有两匹马,而两匹马上坐的人还真令金小山啼笑皆非。

  第一匹马上坐着巨大的虬髯大汉,马鞍上挂着两件令金小山愣然的东西,左面一人老藤盾,右边挂了一个四尺长把的大板斧,精芒闪闪的尺宽斧刃,看上去犹似大半个快要下山时候的大月亮。

  后面跟着的,却是那阴魂不散的“桃花娘子”方小玉,只见她未下马先掩口笑,而且直冲着大石上面的金小山扮鬼脸,一副意得志满的样子。

  渐渐的,金小山猛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的激动,平静下心来,把狮目一眯,双手在衣衫上摸擦着手掌上的汗水。

  两匹马全是枣红的江外良驹,虬髯大汉仍然端坐在马上未下来,依稀金小山还认得出这大汉就是他的毁家大仇家“坐山虎”张耀,也是自已四年来卧新尝胆而必欲复仇的终极目标。

  现在,仇人就在自己的面前,在金小山的眼睛里,“坐山虎”张耀是六盘山群匪的魁首,金沙河附近两百里方圆的黑道上声威振天的人物,只看他在马上的雄姿,那种山一般的粗壮,猩狮般的粗厉,相形之下,自已是矮了一大截了。

  但高矮不能论强弱,金小山可并未稍具些微畏缩,在他那微眯的狮目中,正散发着炽热的火焰,直视着正在马上上下打量他的“坐山虎”张耀,面上的肌肉也正因为内心的激荡不已而跳动。

  就在彼此对视对方端详不已中,“坐山虎”张耀终于开口了,他声调低沉中含着一种颇具挑战性的威严:

  “夫人,是他吗?”

  后面的“桃花娘子”方小玉一声嗲,道:

  “不错,宝贝呀,该说的阿玉全对你细说了,一朝动上家伙,可千万大意不得的。”

  金小山“哦呸”一声,道:

  “方小玉呀,几日不见怎的床头又见新人了,而且是一个比一个高,一个比一个结实,照这么下去,下一个你得找上城隍庙门的四大金刚了。”

  突听方小玉冷笑,道:

  “别管我姘上谁,只一朝不见你躺下去,方小玉就同你这混帐王八蛋没完没了,而眼前你已离死不远了。”

  马上的“坐山虎”张耀伸手取下挂在马鞍上的两件东西老藤盾与大板斧,一抬腿人已落下马来。

  另一边,“桃花娘子”方小玉也下得马来站在道旁。

  “坐山虎”张耀跨前一步,伸出右肘顶了马腹一下,他的坐骑立刻缓缓的走到山边。

  面对石上的金小山,“坐山虎”张耀道:

  “听我的夫人说你叫金小山?”

  金小山点头。

  声音越见低沉,张耀道:

  “你杀了我的部下,也伤一个,临走还留话约我来此决斗,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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