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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今天有阳光,不太强,甚且弱了些,但总比阴霾天好一点,阳光的颜色是金灿灿的,看在人眼里,洒在人身上,有着一种软绵绵、痒酥酥的感觉,暂时会令处在阳光温暖中的人们忘掉了当阳光消失后的灰黯与寒酷。

  紫千豪舒适的坐在一张宽大厚垫的黄藤圈椅上,他双腿伸展,下身盖着一条洁白而四周镶着金丝边的毛毡,椅边摆着一只矮脚雕花黑漆小几,见面上置有彻好香茗的羊脂玉杯,两碟芝麻桂花糕,一只白瓷蓝花的碗,碗中盛满着冰糖莲子粥,紫千豪正微闭着一双眼,任由阳光轻柔的映照在他的身上,他的神色,安详平静得就像已然睡熟了一样……

  那位庞然大物,雄伟的似是一座小山般的“六甲神”金奴雄也坐在旁边的一只小石鼓上打吨,一颗巨大的脑袋上下有致的点仰着,他那只卷起袖管,黑毛茸茸的粗臂环抱胸前,看上去,他用臂捂心,而心里,正在做一个甜甜的梦呢……

  一切都是和熙的,宁静的,宛如大地也在这柔柔的气氛下懒散的休息着了,而这时,一阵脚步声却沙沙的,微微有些地急促的响了过来。

  别看金奴雄模样儿生得粗鲁,反应却相当迅速,脚步声甫始传至,他已惊然惊醒,“霍”的站起身来,瞪大两只牛眼望向来路,嗯,在他们坐着的地方,那条延伸向一片竹林的白石小道上,苟图昌正匆匆行进,苟图昌的后面,还跟着一名帮里的头领。

  要是别人,金奴雄早就上去拦驾了,但是苟图昌是孤竹帮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金奴雄虽然担心自己的帮主的安宁受到打扰,他也不敢贸然相阻,何况,他知道苟图昌匆促而来,没有要事他也不会这般莽撞。

  于是金奴雄蹑足走上前去,压着嗓门道:“二爷,有事么!”

  点点头,苟图昌也低声道:“老大睡着了?”

  金奴推回头朝圈椅上闭着眼的紫千豪看了看,道:“大概刚刚睡着——”

  他的话尚未讲完,后面的紫千豪己微微撑开眼皮,淡淡一笑道:“图昌到这边来。”

  答应一声,苟图昌快步来到紫千豪身边,他笑了笑,道:“抱歉搅扰了老大的清静,因为有一件事情我实在不能作主,所以特来请示老大的意思……”

  紫千豪低沉的道:“你说。”

  微微俯下身子,苟图昌轻声道:“方才,‘黑翼门’掌门人房铁孤忽然来到山下,而且还是由本帮驻守‘武田埠’和昌米栈那边的弟兄带引前来的,他说他与老大你约好在‘武田埠’我们开设的那家米栈相见,但老大你却失约了,后来他才听到本帮与银坝子和黑流队火拼的消息,是而他放心不下,匆匆赶来探视老大你……”

  双目中有一抹含着笑意的光彩,紫千豪道:“他人呢?”

  朝后一指,苟图昌道:“我们已请他过了大吊桥,现在正于‘不屈堂’相款。”

  紫千豪道:“那么,请他来这里,并告诉他我不能远接的原因。”

  迟疑了一下,苟图昌道:“老大,你身体尚未康复,可以见客么?”

  笑了笑,紫千豪道:“当然可以,房铁孤是一位有血性,有肝胆的朋友,虽然我与他只有一面之雅,但是,我们神交已经很久了,图昌,我十分欣赏这个人。”

  苟图昌颔首道:“那么,我这就去请他前来。”

  说罢,苟图昌对他身后那名跟来的“太阿镇”弟兄摇摇手,那个孤竹帮派驻在“太阿镇”的头领急着向紫千豪单膝点地行了个礼,然后,随在苟图昌身后匆匆去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于竹林之内,金奴雄舐了舐他那两片肥厚而植红的嘴唇,转头向紫千豪道:“大哥,你,呢,是什么时候认识房铁孤的?怎的我在以前就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

  紫千豪平静的道:“就在上次我单身匹马赴银坝子约斗的半路上,奴雄,他和你一样,是条豪迈而又磊落的汉子!”

  轻轻两句,把个金奴雄捧上了半边天,他喜得咧开了大嘴,晕陶陶的搓着手,笑呵呵的道:“真的?大哥,我开始有些喜欢他了……”

  紫千豪将盖在下身的薄毯往上扯了扯,又道:“奴雄,做一个人,外表并不关系着一切,主要还在于内蕴的美,这种美,在女子来说是节操,在男子来说,便是德行了,德行也分许多项,我们在江湖上混,讲究只有两个字,‘仁’和‘义’,奴雄,我知道你脑子里装满了这两个字的意义,所以,你也是我最疼爱的弟兄之一……”

  连连点头,金奴雄高兴得全身的汗毛都慰贴透了,他鲁直的道:“我烧得大哥对我好,大哥,我这条命早就是你的了,水里火里,只要大哥交待一句,我抱着头就往上冲,连眉毛也不会皱一下,我太笨,不明白很深的道理,但是,我想,我只要知道一点也就够了,这一点很简单,跟大哥走,听大哥的话,包管错不了,包管差不了……”

  温和的一笑,紫千豪道:“奴雄,你是个好弟兄……”

  金奴雄有些忸怩的涨红了脸,怪不好意思的道:“是大哥待我好……”

  微倒过身,紫千豪拿起小几上的玉杯轻轻蹑了一口香茗,他吁了口气,目光又投在金奴雄脸上,半晌,笑着道:“奴雄,听洪超说,上次他们给你买了一房妾待你没有要,晚上从卧室跑出来在厅分的地板上睡了一宿,是么?”

  一张猩猩似的黑脸,顿时更染成了朱红,金奴雄窘迫十分,连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的了:“大哥……这……这……这都是白辫子洪超和毛和尚公孙寿两个……来作弄我……我推托不要,他们硬朝我房里送……贝羽这小子更在后面兴风作浪出歪点子……人家叫他‘玉郎狠心’真是没有叫错……”

  有趣的笑笑,紫千豪低低的道:“他们是为了替你解除寂寞,奴雄,你这年纪,是该有个女人侍候的时候了,三十多了吧?”

  大大地摇着他那颗巨头,金奴雄道:“大哥,我虽然已经有三十三岁了,但我却不知道女人到底有什么好,我一直没有女人侍候,还不是照样过来了,也没有少块肉缺条筋,身子还比他们来得壮实,和那女的在一起倒使我坐立不安,像背上帖了把火烙铁,怎么做怎么不带劲,连手脚全不知朝哪里放了……”

  靠上了圈椅,紫千豪忍住笑道:“再过一段时间,奴雄,或者你会感到需要的,老实说,我并不反对弟兄们有女人,只要他们得到女人的方法用得正当,不以邪恶手段去逼迫要挟人家,或以金银相聘,或以情感相求,都可以,男人总不能完全离开女人而独自生活的,无论在肉体上与精神上全一样……”

  咧咧嘴,金奴雄呐呐的道:“但是……大哥你呢?你怎么也不找几个女的来侍候侍候你?按说,大哥的年纪也到了啊……”

  紫千豪略一沉吟,无奈的道:“大约,我和你都不知道女人的可爱处在哪里吧?倘若知道了,我们必不会打单打到现在的,是么?”

  露齿笑着,金奴雄憨鲁的道:“大哥,我嘛,也许可以说还有很多事搞不明白,但大哥你,却什么都懂得深,看得广,你一定早就晓得女人的妙处在哪里了,只是你不愿随随便便找个女人罢了,你眼界高啊……”

  “嗤”了一声,紫千豪笑骂道:“胡说……”

  这时,一阵步履声响传了过来,紫千豪与金奴雄侧首望去,竹林前的白石小道上,苟图昌已和那位大名鼎鼎的“黑翼门”魁首“双钹擒魂”房铁孤并肩行进了。

  吃力的,紫千豪强行自圈椅中站起,金奴雄急忙上前扶住了他,同时,房铁孤也一个箭步抢了上来,硬按着紫千豪坐回椅上,边大笑道:“紫少兄,你这一客气可就见外了。快坐下,坐下,你我之间还讲究那一套繁文褥节做什?没有来得及赶上贵山为少兄略效锦力,已觉大大有亏,又如何能厚颜承当少兄如此重礼?”

  坐回椅上,紫千豪有些细微的喘息,他握着房铁孤的一双大手,笑道:“创伤在身,虚脱至甚,而未能迎出山下,更疏忽了与房兄之约,累及房兄久候,实在心中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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