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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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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松勇是个极端精细缄默的人,他那天在玉标统玉坚家里击败蓝妮,带走了战利品八枝毒镖,当他离开玉家时天也还没有亮,他却一迳赶到豫王府,上屋窥察蓝妮回去作何交代? 那时光恰是蓝妮跟金珠闹翻了脸抽剑行凶的一霎那。接着便看见行凶的蓝妮背上包袱,跳墙亡命。 他一路追随跟踪,眼见蓝妮出城去得远了,这才放下心回家睡觉。 本来他预备给英侯兄弟送去四枝毒药镖,藉以看家防贼,后来一想蓝妮既已出走,这种毒药暗器究竟不是好东西,留在后生小子手中总属不妥,所以决计将八枝毒镖窖埋。 过几天一个晚上,他又去玉坚家里探病,一再吩咐玉坚务将家中所余九枝毒镖妥慎封藏以免招祸。 松副将不到玉家便罢,到了玉家玉太太必定会留他喝两杯佳酿,喝了酒姑老爷又另要了一大皮葫芦酒带着回家。 时候不算太晚,走在路上忽然又疑虑到蓝妮会不会去而复来? 因此有心绕道上潘公馆前后巡逻一下。 刚刚走到宣武门大街,远远处有个和尚迎面徜徉而来,月光中看这位出家人长瘦个子,身上穿一件灰布百衲僧袍,流水行云,仪表不俗。 再一定睛细看,认得他正是江湖上大有名气的小静和尚。 料到大和尚来京必有文章,松副将吓得酒也醒了,赶紧侧立路旁,弯腰问讯。 和尚立刻合掌当胸,打个稽首说道:“阿弥陀佛,檀越有何见教?” 松勇道:“不敢动问,法驾可是小静大师?” 和尚笑道:“老僧不到京都二十余年,不意檀越尚能辨识,愿闻贵姓尊名?过去以何因缘,得蒙青注?” 松勇道:“在下松勇,前在昆明军次获接清辉。回首前尘,恍在目睫,今日相逢,吾师朱颜如故,足证道力,曷胜钦佩。” 和尚大笑道:“你就是当年苗人称为松爷爷的松小官?幸会幸会!老僧远来正苦寂寞,愿借老弟手中所携,慰我饥渴。” 说时,一双三角眼只管看定人家手上酒葫芦。 松勇笑道:“吾师豪迈犹昔,实快平生。蜗居去此不远,乞赐枉顾,香花供养。” 和尚道:“我本洒脱,你亦清奇,逢场随喜,何怨何嫌。此去有一破寺,四无比邻,可资畅叙。” 说着,也不管松勇答应不答应,一把捉住他一只臂膊,拖着便走。 走进草厂胡同,果然有个破落僧寺,由后墙缺角处纵身而入,就在那空场地上坐下。 和尚解下腰间随带粮袋,拿出一个大碗,一大包干牛肉。 松勇急忙拔掉酒葫芦塞子,替他倒满一大碗酒。 和尚双手捧起来喝个大半碗,叫一声:“好酒……”底下讲话就不再闹斯文了。 松勇有事在心,处处留神,慢慢的挑逗和尚吐露秘密。 和尚看看喝了五大碗酒,样子显得有点醉了,抬头望着天上月亮,喟然叹道:“人生七十古来稀,多少恩仇殊未了!” 松勇笑道:“大和尚仙露明珠,何挂何碍?” 和尚道:“老弟,你也是身负奇技异能的人,可羡你的福份好。我真不行,我的冤孽太重。你知道,我们师兄弟五人,算来都是佛门弟子,其实没有一个真能超出三界跳过五行来了。 大师兄赤脚师太更是不了,她今年八十五岁了,还在勾心斗角觅怨寻仇。 最近听说地上峨嵋山练剑淬药,为的要替徒儿赵岫云报仇。 我的徒弟蓝黛死在潼关,据说也就是杀害赵岫云的人下的毒手,这人叫潘龙弼。蓝黛还不能说是我的徒弟,她追随赤脚学艺时候较多,赤脚万分宠爱她纵容她,所以她在江湖上搞得身败名裂,这是果报。 就说赵岫云也实在死无可惜,嫉贤害能,阴毒险狠而且妄自尊大目中无人,赤脚并不欢喜他,然而她偏要为他复仇。 赤脚派人通知我,责令我不许置身局外,因此我才决计来京走走……” 说到这儿,和尚又喝干一碗酒,脸色往下一沉,接着又说:“我路过太原见到蓝黛的女儿蓝琼,带着一身剑伤,样子很狼狈,她对我说,我的好徒弟蓝奇一家人,死在一个标统叫做玉坚和潘龙弼后人手上,她为着救护蓝奇——她的舅父,让玉坚杀个遍体鳞伤。 蓝奇一家惨遭屠杀,这回事我和尚焉能不管?我星夜赶到北京,先到西山调查真相,奇怪那里人都说与玉坚无关,也没提到什么潘龙弼的后人,倒认为行凶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大姑娘,她就叫蓝琼,宫中现已悬赏通缉,决无错误。 后来那些人又出告诉我蓝奇的太太,和一个叫窦光的并没有死,教我找他们问个明白。 但蓝太太和姓窦的并不在西山,他们到底躲到什么地方去,一时我是无从探查。蓝琼,她会杀死它的舅父一家人,我和尚绝不能相信。 我有意见见标统,也还要访问潘家,大约我这一趟入京总要开一次杀戒,蓝家的人一个人都不能白死,一命还一命,我断不含糊!” 和尚讲得火上了,两手撑地,眼射凶光。 松勇内里噬惊,外表镇定,他慢慢地再给和尚倒了一碗酒,从容笑道:“今天碰巧使我见到大和尚,这是天意,蓝家命案我晓得比谁都还清楚,容我详细奉告。” 和尚抢起来夺过酒碗一饮而尽,叫道:“你说!你说!” 松勇道:“让我先讲一讲蓝奇和玉坚的关系,再说斗败蓝琼的是什么人。蓝奇,他是玉坚的大舅子。玉坚的太太是蓝奇的同胞女弟,我松勇恰又是玉坚的妹婿……” 和尚听得怔住了。 松勇又说:“我们三家人很要好,时相往来。蓝奇的身手还算不错,玉坚武艺可是太差了,他们都不是蓝琼的敌手,杀伤蓝琼的不是他人,恰就是晚辈松勇……” 和尚大叫道:“是你,你不是乱来的人呀,你一定有道理可讲。” 松勇笑道:“弟子如有亏心,岂敢在大师跟前饶舌。” 说着,便把蓝琼如何流浪京师,如何屈充金珠下陈,那天如何有人闯入豫王府行刺,蓝琼如何追敌中伏负伤,如何疑及蓝奇药镖流毒,如何夜赴西山杀人,如何迳返玉家行凶,如何与之决斗,如何纵之逃生…… 松勇一边说,和尚一边不住的撑眉怒目。 最后,松勇说:“蓝琼与潘龙弼有仇,因为龙弼在任九门提督时,正法了一个叛逆叫做杨超。 据说杨超是蓝黛的姘夫,也就是蓝琼的生父。 蓝琼所以投身豫王府,意在挑拨金珠向潘龙弼后人寻仇,此次设辞欺瞒大和尚牵涉潘家的,无非还是借刀杀人之计。” 又说:“潘龙弼本叫龙璧人,少年时与直隶石南枝结为生死兄弟。赵岫云嫉石南枝技出已上,以计杀之。 璧人为友复仇,事属仗义,本无足怪。赤脚师太不察曲直,必与为敌,胜败正难逆料的。” 松勇这一替璧人捧场,和尚有点不高兴了,他一叠声追诘璧人的家世。 松勇告诉他说,璧人的父亲叫龙季如。 就听了龙季如三个字,和尚猛的由地下蹦起来,大叫道:“山东济南府龙季如?……” 松勇道:“是,山东……” 和尚伸手一拍秃脑袋说:“季如,虽然不能说是我的徒弟,但我们情同兄弟,交称莫逆,和尚必须为死友稍尽棉薄。 此去即当入川寻访赤脚,劝她事必三思,同时也要看看璧人贤侄究竟有何真才实学。蓝琼饬非嫁祸,愚弄老僧,罪无可逭,决不轻恕。多谢老弟一夕话,指我迷津,造福无量,容图后报吧!” 说着立刻告辞,只见他双足一顿去若飘风。 倒弄得松勇目瞪口呆,半晌动弹不得。 他回去时已是寅时光景,一个人睡在客厅里,想到小静和尚江湖上著名辣手,潘玉两家如果遭其茶毒为害何堪设想,何期一皮葫芦酒弭祸无形,宁非天意? 越想越惊奇,越想越害怕,这回事从此排在心头,秘不告人,潘玉两家老幼也就始终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这天因为龙夫人出城私访石华龙,松副将又怕英侯兄弟逃塾闯祸,因此他老人家率性暂住在潘家代为管束。 盼到第二日晚上初更天,浣青红叶驱车同返,谈及梅问菊冷两姊妹答应即日摒挡回疆,松副将才算一切都放心了。 他留在英侯书房里喝了五六斤酒,带着几分薄醉步行回家,走在街上,恍惚间望见对面民房上有人鹭伏飞行,个子很小,但纵跳的工夫非常轻巧,灵活,当时心动,颇疑华家姊妹又来生事。 他想登屋跟踪,却因为地属闹市,诸多不便,眼见屋上人转瞬惊逝,只好作罢。 这一夜又累得他一夜没有好睡,眼睁睁挨到天明,急急出门打听消息,差喜不闻风声鹤唳,回头再上潘公馆找小弟弟顺侯下棋。 一局方终,忽然崔总管瀛驾到,立宣英侯进宫面圣,并教将那天交下华家十把扇子带了去…… 大家捏着一把冷汗,莫测祸福吉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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