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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吹花是头一天就去暖寿的,纪珠小红,纪侠小晴,起凤玲姑,念碧小翠,一清早进城来给楚姨姨磕头。

  小雕连日忙着军务,天黑时才赶到,燕黛却来得更晚些。

  义勇老侯派了他七老姨太前往应酬,可是她要带纪宝一道去,本是讲好的,临上车宝三爷却又溜了。

  二更天光景,天上刮起大风,虽然没有下雨,可是月尽夜碰着飓风,那情景确也相当险恶。

  这时光纪宝就又闯进了紫禁城,他一连三夜总到宫里鬼混一两个时辰。

  不过今晚来得要早一点,因为楚云过生日,算定燕黛必定要去拜寿,还算定她不能一下子就回去。

  他想:“假使刘七存心行刺皇上,今天岂不是很好的机会……”所以他老早就作了一番准备,下午半天悄悄离开张公馆,躲在哈德门大街一枝春茶庄,陪老掌柜蔡文和聊天。

  在茶庄里吃过晚饭,又上街兜个大圈子。

  天刚黑刮起风,街上就显得十分冷静,三爷一动机灵,他立刻进了紫禁城。

  更鼓二敲,宫里头依然灯火通明。

  三爷仗着绝等轻功,飞行瓦上如入无人之境。

  倒是没费多大工夫,就让他找到了皇帝的御书房,而且老头儿恰在灯下看书,屋里只有个老内监听候呼唤,外面却有不少人巡逻站班。

  三爷仔细看了一下很放心,辨认灯光,审定了方向,他就又上别地方溜达。

  凡事总有一个字巧,当他经过太和殿瓦上时,恰望见两丈以外有个人的影子向前晃动。

  饶他眼力多好,天太黑却也没办法看得清楚。

  然而不管怎么说,这人必然是贼。

  三爷自料路径比贼熟识,一点不慌张,绕个弯先往御书房跑,瓦檐上施展珍珠倒卷帘,夜叉探海,怀中摸出早写好的一封信,信包者一钱银子。

  这封信已经预备了三天,今夜才算用得着。

  借重一钱银子重量,三爷把这信写得胡桃大寥寥几个字“纪宝来捉贼请勿惊惶”的信,揉作一团,轻轻的抛到皇帝怀里,翻身上屋便去捉贼。

  贼果然不识路,还在外面几个大殿瓦上转,纵跳的本领不错,隐约望见他背后兵器闪光发亮。

  纪宝追到切近,信手发出两枝铁翎箭。

  那贼非常机警,瞥见脑后人影,飞快的俯伏旋身,顷刻抽出单刀备战。

  纪宝像只狸猫似的,一跃丈余,挺双股合德剑,上挑下掠急取贼人,嘴里还在说:“刘七,那天王府井大街放你逃生,你却是贼心不改偏要找死。宝三爷等你三夜了,死约会不见不散,你就留下一条命啦……”

  边说边斗,瞬息斗了两三个回合。

  那刘七决想不到三爷认识他,心里尽管吃惊,手中单刀绝不怠慢。

  纪宝虽则剑术高明,但是终嫌气力稍欠。

  好在宫中屋顶的琉璃实在太滑,刘七的轻功却不如三爷,因此彼此暂时还能扯个平直。

  刘七虽是贼,却称得起一条硬汉,身受八阿哥允禩厚恩,矢死为知己复仇,目的在狙击四阿哥或者皇上。

  四阿哥精明骠悍,武艺颇不等闲,而且警卫森严,心腹爪牙大半都是好脚色。

  他晓得不易成功,决计行刺皇上。

  康熙大帝是一位所谓马上皇帝,时常微服出游,这自然是个好机会。

  那天在街上偶遇,刘七身上只带一只数寸长的匕首,同时又认得保驾的是神力侯傅小雕和李夫人燕黛,这一对男女实在招惹不得,所以他不肯冒昧动手。

  今天打听得镇远镖行总镖头赵振纲夫人庆寿,料到燕黛必去应酬,宫里单留下几个纨绔子弟的侍卫值宿,大好时机岂容错过?

  谁知来到宫中太和殿偏会碰着宝三爷。

  单是三爷一个人,刘七可是真不怕,怕的是燕黛回来。

  当时狠斗了几条臂膊,他就不愿恋战延耗时间,使出一路花刀,顷刻把纪宝杀个不住倒退,趁空儿急往前面冲。

  纪宝那敢放松?左手扔下一枝剑,镖囊里摸出一枝镖,猛的一镖对准贼人脑后发射,人跟着一跃向前。

  刘七缩颈藏头刚躲过镖,手中单刀就又接着了纪宝宝剑。

  三爷初次学使双剑,倒是觉得一点别扭,这会儿只留下右手单剑,反而使得非常俐落。

  他懂得眼前情形多么严重,负的责任多么重大,下决心作殊死战,剑舞梨花,人同饿虎,劈磕遮拦,穷极变化。

  刘七那天晚上在王府大街领教过三爷本事,那天三爷使的单刀,委实未见高明,今天看他一枝剑急如风雨,电闪雷鸣,端的十分了得,心中不禁且奇且怒,咬碎满口钢牙,一连几个狠招,却又把三爷闹个手忙脚乱。

  两个人翻翻滚滚,辗转盘旋,再斗了七八个回合。

  究竟三爷拦不住敌人,依然弄得节节败退,窜房越脊看得见御书房近在咫尺,三爷心惊胆怕,奋死挥剑,决计成仁。

  然而由你怎么办,到底还是让贼人窜进好几座院落。

  事急三爷疾发两枝铁翎箭,刘七背中一箭,飘身堕地。

  这一下越糟了,这地方恰是御书房前院,灯火辉煌,人排雁翅,斧钹刀剑如林,却是没有一个人肯过来帮忙捉贼。

  皇帝老头儿更奇怪,他挺在两边人丛里一张大圈椅上,神色自若,怡然观战。

  宝三爷说不得只好舍命挡贼,贼至此越发骁勇健斗。

  这院子虽说很宽大,却也不是浩浩无垠,而且两旁花台、假山、还有一些树木,占去的地方又不少。

  事实上当中只剩一条大青石板铺的阔甬道。

  纪宝刘七落在这条甬道上拚命相扑,距离前面台阶至多不过二三十步。

  台阶上去是回廊,皇帝可不就高坐在回廊上?固然两旁排班二十余条汉子,手中确也都亮着兵器,但料得到这些人全无用处。

  事机已濒险境,这就难怪宝三爷惊坏了虎胆,他也知道老头子,是在测验他的武艺,所以不让那班脓包侍卫向前相助。

  然而总还应该认清楚当前什么情形,生死关头,岂同儿戏?

  三爷边斗边想,乃至高喊过两声“老佛爷请回避”。

  可只是老头仍然危坐不动,顾盼从容,他那大圈椅椅脚边好像也倚着一枝长剑。

  三爷此时惟一希望他老人家也会两手儿,危急时也能自卫。

  这希望太渺茫,就他会两下决也抵不住刘七。

  想到极端,宝三爷横着心自己对自己说:“纪宝今天把性命巴结你皇帝,你一定会怎么样,我也管不着啦……”

  义士临危,视死如归,好纪宝紧一紧手中剑,竭尽余烕,急取敌人。

  刘七刚才在瓦上还不见得如何了不得,这时脚踏平地,勇力倍增,何况皇帝就在眼前,只要一刀劈倒了纪宝,大事定矣。

  可恨纪宝死缠夹,使尽看家本领,一时还是莫奈伊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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