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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人海茫茫何处觅 鸿飞渺渺有谁知(3)


  江南手足无措,想拉金世遗离开墓穴,却又怕他更伤心,只好让他哭个痛快,过了好一会子,待到金世遗哭声渐止,江南方始想出几句话来,安慰他道,“金大侠,你和厉姑娘的事情,朋友们都知道,绝没有人敢说你负心。”

  金世遗凄然说道:“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我要和他说去。”江南吓了上跳,心中想道:“难道金大侠竟是神智昏迷了么?”原来江南以为金世遗说的“他”乃是指厉胜男,那就是要自寻短见了。

  江南连忙拉着金世遗的衣袖,叫道:“金大侠,不可,不可……”金世遗道:“为什么不可?我一定要和他说个明白,才得心安。你们先走一程,我再进徂徕山一次,早则明天,迟则后日,一定会赶上你们。”衣袖轻轻一拂,将江南摔了一个筋斗,绝尘而去。

  江南这才知道这个“他”不是厉胜男,而是指徂徕山中的那个黑衣少年。爬了起来,顿足说道:“金大侠,你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姬晓风叹息道:“江南,你从未有过伤心之事,你不明白一个人的悔恨心情的。那黑衣少年姓厉,面貌又有几分似厉姑娘,金大侠定然疑心他是厉姑娘的家人。”江南道:“即算是她的家人,又怎么样?”

  姬晓风道:“你还未看出来吗?据我看来,这墓碑上的字定是那姓厉的少年划去的,厉姑娘的骸骨也定是他搬去迁葬了,虽然咱们都认为金大侠对厉姑娘已是情至义尽,但金大侠本人却自觉有负于她,更加上这个姓厉的少年又不原谅他,他怎能不伤心?怎能不急于想去分辩?”

  江海天莫名其妙,抬起迷惘的眼睛问道:“师父那么大的本领,为什么要哭?”江南给他逗得笑了起来,说道:“说给你听,你也不明白的。”

  江海天的脾气与父亲大不相同,平时很少说话,但却执拗得很,心有所疑,就非得问个明白不可,江南给他缠得没法,只好这样说道:“你师父是为了一个女人的缘故,那女人害了他,死了也令他伤心。”

  江海天似懂非懂的说:“原来女人是这样可怕的,爹,以后我长大了也不敢亲近女人了。”江南大笑道:“也不能一概而论,我和你妈不就很好吗?”姬晓风也笑道:“江南,这是你的福气。天气不早,咱们还是走吧。在这个破墓旁边,我总觉得有点害怕?”

  江南笑道:“我以为只是我害怕呢,原来你也害怕厉姑娘的鬼魂。”说罢,就抱起孩子,急急忙忙的离开百花谷。

  江南与姬晓风为了金世遗便于追踪,一路上做下标记,并放慢脚程,一天不过走几十里路,走了三天仍未见金世遗赶来。

  到了第四天,江南忧心忡忡,一路走一路回头。姬晓风道:“江南,你不必心焦,金大侠或者是被旁的事情耽搁了。他绝不会抛开咱们的。”江南道:“我就是怕他出了事!他说过最多两天就会赶来的,现在已是第四天。前面已是郯城,过了郯城,就踏进江苏境了。他不会是受伤了吧?”

  姬晓风道:“那绝不会。文厉二人加上那天魔教主。最多也不过和他打个平手。我倒不担心他身体受伤,而是担心他心里受伤。但愿他能见到那姓厉的少年,消除了那人对他的恶感。”

  正说到此处,江南忽地跳起来道:“好了,金大侠来了。喂,你可见着了那人没有?”转眼之间,金世遗已然来到,但见他面色沉重,如有隐忧。姬晓风道:“可是天魔教的人都已走了?”

  姬晓风是老江湖,果然一猜便中。金世遗道:“不错,那十几间房子也烧掉了。呀,他们竟似料到了我会再来,不肯见我。”姬晓风道:“不是他们不肯见你,而是他们怕你,要避开你。”金世遗道:“我这次回去,可并没有恶意啊!”姬晓风道:“但是你的心意,他们怎能知道?你日前大闹了徂徕山,将那文岛主也打伤了。他们已知道了敌不过你,不怕你再去捣毁他们的巢穴吗?”

  金世遗也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当然懂得这个道理,可是心中仍然闷闷不乐。江南忽道:“可惜谷女侠不在这儿,我又太笨,不懂得如何劝解。咦,真奇怪,谷女侠送咱们下邙山的时候,天上有片浮云遮住了日头,现在又有这么一片浮云。好了,好了,现在浮云过去了。呀,我记得谷女侠曾用浮云掩日打过比方,还念了两句诗,诗句我不记得了,意思我又不懂,只隐约知道她是劝你要把心情放宽的。我不懂说话。只好借谷女侠的话来劝你了!”

  经过了江南这么一说,金世遗想起了谷之华那日送他的情景,想起了谷之华那番语重心长的说话。他耳边似响起了谷之华的声音:“纵有浮云能掩日,阴霾亦仅是须臾。浮云蔽日总是暂时的,但愿你的心境也是如此!”

  金世遗想至此处,失神的眼睛重泛出了光辉,他点点头道:“不错,幸亏你提醒了我。人生得一知己,已可无憾,我不必再理会旁人说甚短长了。”

  从此之后,金世遗便绝口不提厉胜男的事情,甚至连徂徕山与天魔教主等等有关人物,也避开不谈。但正因如此,连江南也可以觉察得到:他的心境虽然比前略见开朗,但他心头上的结却还未解开。

  他们会合之后,便即兼程赶路,这一日到了陈天宇的家乡,那是在苏州东面约四五十里的一处名叫“木椟”的乡下,面临太湖、风景极美。江南曾经在这里住过几年,旧地重来,风光如昨,禁不住心花怒放,一路上跳跳蹦蹦,口讲指划他说给他的儿子听:在这片草地上,他曾打过滚,在那个小山边他曾捉过五色的蝴蝶,又在那一处湖边他曾钓过鱼……

  姬晓风笑道:“你简直不像一个父亲,却像与你儿子同样年纪的小顽童!”江南也笑道:“实不相瞒,我小时候的确是比他淘气得多,村子里的人没有不知道我的。”

  可是江南的欢悦未能保留多久,一到了陈天宇的门前,便吃了一惊,满天欢喜,登时消失,心上压上了疑云。

  但见大门紧锁,门上还有几个裂缝,帘头结有蛛网,江南敲了敲门,手掌都沾满了灰尘,里面也当然是毫无声息!看样子,这家门已不知有多少时候未曾有人进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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