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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花环织就怜新好 竹马骑来忆旧情(4)


  这刹那间,展伯承也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是想道:“龄姐原来已有了意中人了,有了意中人了!”

  展伯承正在发呆,忽听得那苍老的声音叫道:“咦,你,你不是小承子吗?”原来那个老人已经到了他的面前,正是褚葆龄的祖父褚遂。

  展伯承连忙下马,见过了礼,说道:“褚公公,我妈要我来投靠你。”

  褚遂道:“你爹娘呢?为什么你一个人来?”展伯承道:“说来话长。这,这——”褚遂道:“好,那就回家再说吧。且慢,你见了你的龄姐没有?”

  展伯承迟疑半晌,讷讷说道:“没,没见着。”

  褚遂皱起眉头,说道:“奇怪,这丫头哪里撒野去了?龄儿,龄儿!”

  褚葆龄银铃似的声音隔着山坡应道:“爷爷,来啦!”她刚才是在左边山坡的,如今绕了个弯,从右边的山坡钻出来了。

  褚遂道:“龄丫头,你瞧是谁来了?”说话之间,褚葆龄已似旋风一般跑到展伯承面前,直上直下的打量了他片刻,忽地啊呀一声叫起来道:“你是小承子!”神情倒是十分欢喜,拿着他的双手直摇!

  展伯承道:“龄姐,多亏你还认得我。”褚葆龄笑道:“你怎的变成了个黑不溜湫的小子啦?我真的几乎认不得你了!你是怎么搞的?衣裳怕有十天没换了吧?头发也有两个月没剪了吧?简直像是个逃出来的监犯!”

  褚葆龄还是从前的脾气,说话口没遮拦。展伯承面对着她,不觉自惭形秽,几乎不敢仰视。褚葆龄果然如他想象的那样,不,比他所想象的更美,粉红的脸蛋上嵌着两个小酒窝,小辫子上扎着两条红头绳,虽是荆钗裙布,也掩不着她那雪貌花容。展伯承本就有点自惭形秽,被她这么一说,更是黑脸泛红不禁就甩开了褚葆龄的双手,说道:“龄姐,我手上满是尘土,小心弄脏了你。”

  褚葆道:“龄儿,你说话好没礼貌。你的承弟千里奔波来看你,他在路上哪有工夫剪发?三伏天时,马不停蹄的起码跑了半个月吧?还不晒得黑不溜湫吗?你不谢他,还能取笑他吗?”

  褚葆龄笑道:“哎哟,小承子你长大了,做姐姐就不能和你开开玩笑了吗?爷爷,承弟当真,你也当真了?承弟,你再脏些,做姐姐的也不能嫌你。等下回去,我先给你理发,再给你缝件新衣,当做赔罪好不好?明天我再带你出来玩,这儿比咱们从前住的地方更好玩呢。满山是野花,还有许多好看的鸟儿。就可惜爷爷不许我上树捉鸟儿了,说我是女孩儿家,应该学得庄重些了,你是男孩子,爷爷大约不会禁止你的。”

  褚葆龄见着儿时的游伴,心里一高兴,小嘴儿说个不停。她倒是毫不造作,态度还是像小时候一般亲热。可是,展伯承的心头上已抹了一片阴影,尤其当她说到满山野花的时候,他想起了刚才和她一起的那个男子,正在给她编织花环,更是不禁隐隐感到一股酸味。褚葆龄禁不住说了一大串,他一句话都没说。

  褚遂却是颇为欢喜,说道:“对啦,你们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应该像姐弟一般。龄丫头,你要多照顾小承子。”

  树林里忽地有人唱起山歌:

  天上的月亮赶太阳,

  地上的姑娘赶情郎;

  太阳东升月沉西,追呀赶呀,

  总是不能在一起。

  褚遂哼了一声,骂道:“讨厌!”

  展伯承抬头一看,只见山坡上走下一个少年,一手拿着一只山鸡,颈上挂着一只大花环,笑嘻嘻地道:“褚公公,你家里来了客人么?”褚遂道:“关你什么事?”那少年道:“我送你一只山鸡款待客人好不好?”

  褚遂怒道:“谁要你讨好?滚开!”那少年满面通红,褚葆龄向他偷偷抛了一个眼色。褚遂在她前面,没有发现,展伯承则已瞧在眼中。那少年本想与褚遂争辩几句的,见了这个眼色,所感受的委屈顿时化为乌有,换过一副尴尬的笑容,自我解嘲道:“这可真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褚公公,你不要也就算了,用不着恼怒呀!”

  那少年穿过树林,向着相反的方向走了。褚遂余怒未消,又骂了一声:“讨厌!”褚葆龄笑道:“爷爷,人家总是一番好意。”

  褚遂道:“什么好意,我就讨厌他那油腔滑调;更讨厌他唱这种妖里妖气的山歌!”褚葆龄笑道:“这是山里小伙子常唱的山歌呀,我听着也满好听呢。怎见得是妖里妖气了?”

  褚遂怒道:“你喜欢听?好,你就叫他对着你唱吧!我可要告诉你,我若是再发现他在咱们的屋后唱,我可要打断他的腿!”褚葆龄噘着小嘴儿道:“我几时说是喜欢听他唱歌?我是说这首山歌唱起来还好听,并非说要他唱才好听呀。你没有听清楚就胡扯一通。”

  褚遂蓦地想起展伯承初来,心道:“我可真是老糊涂了。龄丫头虽是喜欢与这小子厮混,但也没做出什么见不得人之事,而且经我禁止之后,她也不敢与这小伙子往来了。如今我只知责怪她,叫小承子听了,岂不要误会了?”于是连忙替她开脱道:“我知道你顾惜爷爷,不愿爷爷动气,伤了身体。和气是好的,但这小子我看不是好东西,我是故意给他一点脸色看,免得他招惹你的。好啦,你既然不是喜欢听这小子唱歌,总是爷爷怪错了你。不要提这小子了,咱们快快回家吧!”

  展伯承默默的在一旁听他们祖孙说话,既没有问那少年是谁,也没有和褚葆龄搭讪,他如此出奇的沉默态度,引起了褚遂心里的不安,于是找话说道:“小承子,你来的时候,没有碰见这小子吗?”展伯承道:“没有。”

  褚遂道:“这小子姓刘,单名一个芒字。哼,哼,倒真是似一个小‘流氓’他爹爹来历古怪,我也摸不着底细,不知怎的,也搬到这盘龙谷来。看来只怕多半也是武林人物,避仇来的。总之,咱们在未摸清他们的底细之前,还是少往来的好。以后,你在这儿住下,若是这小子撩拨你,你不必理他,告诉我便是。”展伯承简简单单地答了一个“是”字。

  褚遂猜想展伯承是起了一点疑心,其实展伯承根本就用不着疑心,他是早已经知道的了。他知道这姓刘的“小子”就是刚才和他的龄姐幽会的人,他颈上挂着的那个花环就是为褚葆龄编织的。从他们祖孙的对话中,他又知道这个刘芒曾不止一次在褚家门前唱过情歌。

  褚遂心道:“难道这丫头有什么行差踏错之处,刚好给小承子撞见了?”

  心有所疑,不禁问道:“龄儿,你刚才是在哪儿?”

  褚葆龄道:“我在前溪捉鱼。”褚遂道:“哼,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还能光着脚杆跑到水里摸鱼?”但他一瞧,褚葆龄的绣花鞋子干干净净,可并不像下过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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