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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箫心剑气(6)


  书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似自言自语地说道:“哈必图在商州,完颜鉴在商州,完颜夫人也在商州,好,好,好!”

  褚岩不懂他连声叫“好”是什么意思,睁大眼睛看他。

  只见这书生忽地朗声道:“十年磨一剑,有日快恩仇!倘能在一日之间了结恩仇,实是人生一大快事。不管商州节度使的衙门是龙潭还是虎穴我都要去闯一闯的了!”褚岩吃一惊道:“完颜将军和你有仇?你要去杀他吗?”

  书生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我不知道。”

  武林中人讲究的是恩怨分明,有仇就是有仇,没仇就是没仇,但他的回答竟是“我不知道”。这一回答,令褚岩不觉为之一愕。

  “那么哈必图呢?”褚岩再问。

  书生说道:“哈必图是我最好的朋友的仇人之一,亦是我的仇人。不过他不是害死我那位朋友的主凶,要不要杀他,如今我还未知道。看他怎样,到时再说。”虽然他没有说出他那位“最好朋友”的名字,褚岩亦已知道他说的是檀公直了。

  褚岩说道:“你杀哈必图我不管,但你若要杀完颜将军,我虽不堪你的一击,我、我……”

  书生不待他把话说完,便即笑道:“褚兄,你已经太累了,不应该为这些事操心了,你好好睡一觉吧!”

  褚岩本来想说的是:“我虽不堪你的一击,也非得和你拚命不可的。”说到“我”字之时,突然便觉得昏昏欲睡,待到书生说到一个“睡”字,他果然就倒在地上,而且很快就打起鼾来。真的像是熟睡了。

  檀羽冲看得好像傻了,半晌说道:“师父,褚叔叔不是死了吧?”

  书生微笑道:“他当然没有死,我只是点了他的晕睡穴,而且是用最轻的一种手法点他的晕睡穴,只须过了三个时辰之后,他就会自己醒来了。”

  檀羽冲松了口气,说道:“师父,我知道你不会杀他的,因为他是好人。”

  书生说道:“不错,师父是从来不杀好人的。不过三个时辰我可以去做许多事情了。”

  “师父,你去哪里?”

  “我去替你的爷爷报仇,同时也是去接你的妈妈。”

  “师父,你等一等!”

  “什么事?”

  “师父,你的大名我还未知道呢。”

  “我复姓耶律,名叫玄元。”由于玄元同音,这书生口中说话,指头在地上写出这两个字来。写完这两个字,他站起来摸摸檀羽冲的头,说道:“好孩子,你在这里等我。我走了。”檀羽冲忽地又叫道:“师父,你等一等!”

  “哦,还有什么事吗?”耶律玄元问道。

  “师父,那位完颜夫人,那位完颜夫人,她、她……”檀羽冲似乎很难开口似的,要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能够说出来。耶律玄元心头一凛,抬起眼睛望着他道:“那位完颜夫人怎么样?”

  檀羽冲道:“师父,她、她是好人,我希望你不要杀她!”耶律玄元怔了一怔道:“你怎知道她是好人?”檀羽冲道:“我和妈妈的性命是她救的,我妈妈替她种牡丹,她并没有将我们当作仆人看待。她对我的妹妹更是好得不得了。”说至此处,心里稍微有点不大自然的感觉,好像自己说了谎话一般。

  他说的当然不是谎话,完颜夫人的确是对他的妹妹好到不得了的,节度使衙门的婢仆都说,夫人简直是把他的妹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不过他的母亲却不愿意接受夫人这种“好意”,她私底下也曾对儿子说过,夫人样样都好,就是这件事“不好”,因为夫人把她的女儿搬到内堂抚养,她想见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困难了。

  他也因为很难见到妹妹而觉得“不好”,但现在他担心师父一到节度使衙门,以师父的武功,只怕就要弄成“玉石俱焚”,因此他不能不尽量说完颜夫人的好话,连他本来觉得是“不好”的,也要说成“好”了。

  耶律玄元冷涩地笑了一笑,说道:“她的丈夫怎样?”

  檀羽冲道:“完颜将军对我们不好也不坏,他的眼睛里好像没有我们母子存在,说老实话,我是有点讨厌这个人的。他常常说要去打宋国,喜欢打仗的人,大概也不会是好人吧?不过他的妻子和他并不一样,他的妻子是不喜欢打仗的,对人也很和气,完全不像将军那样冷酷。所以你杀她的丈夫不打紧,但可不要杀她,因为她是好人!”他重说一遍“她是好人!”以求加强语气。

  孩子的“好”“坏”标准很简单,但檀羽冲对完颜鉴的夫妻的“评论”却好像说到了耶律玄元的心里去,令得他的眼睛都有点潮湿了。

  他又一次冷涩地笑了笑,说道:“孩子,你说得很对。其实,也用不着你告诉我,我早已知道她是好人了!”说罢,忽地凄然吟道:“故侣故园都不见,河山非旧我重来!”

  凄吟声中,耶律玄元走了。走得很快,转眼就不见踪迹。

  檀羽冲不懂他吟的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心里只在想道:“奇怪,师父怎么早就知道完颜夫人是好人?”

  “哦,皇上也要忌惮他吗?这个人名叫什么?”

  “耶律玄元!”

  “耶律玄元?耶律玄元!”

  此时完颜鉴正在和妻子在卧室中密谈。

  他是因为“兰姑”母子的事情担着心事,故此回到房中问他的妻子的。

  他把哈必图的话告诉妻子。

  “我已经替他们母子遮掩了。不过,这两母子的确是有许多可疑之处,那孩子的年龄也相符,说不定真的就是檀公直的媳妇和孙儿。”

  完颜夫人对“兰姑”母子的事情却好像毫无“兴趣”,她只告诉丈夫她并没有发现这两母子有什么“异状”,她说:“不会的,不会的:兰姑是金人,夫家姓鄂,她怎会是檀贝勒的汉人儿媳张雪波?”完颜鉴忽地心念一动,说道:“不错,鄂是咱们金人的姓氏,汉人是没有这个姓的。但鄂字和岳字不正是同音。张雪波当然要改换姓,她的外公是岳飞,说不定,说不定——”

  完颜夫人表现出很不耐烦的样子打断他的话道:“你真是太过想入非非了!好啦,好啦,我替你多留意他们母子就是,倘若发现他们有甚可疑之处我再告诉你吧。”

  “但那孩子——”完颜鉴道。

  “那孩子一回来,我就叫兰姑带去见你。”

  “不是,是要见哈必图!”

  “随便你喜欢叫他去见谁就见谁,好了,别再把下人的事情烦我了。我只想听你讲一讲皇上最忌惮的那两个人。”

  她对“兰姑”母子没“兴趣”,对这两个人却很有“兴趣”,尤其对耶律玄元的名字极为注意。

  “哦,你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完颜鉴不觉起了一点疑心,问他妻子。

  “没有。”完颜夫人素来不喜欢多话,只答了两个字。

  “但你听见他的名字好像有点惊诧?”完颜鉴道。他装作漫不经意问他的妻子,但已有点掩饰不住了。

  完颜夫人淡淡说道:“能令得咱们皇上顾忌的人,我怎能不感觉惊诧?”

  完颜鉴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会知道这个人呢。”完颜夫人道:“为什么你会这样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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