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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太息知交天下少 伤心身世泪痕多(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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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之华道:“你是想去那个海岛寻乔北溟的武学之谜,却又有点惧怕么?”金世遗说道:“不错。我想那海岛上定然是有些奇怪的物事,要不然我的师父也不会告诫我了。”其实他不是惧怕海岛上的神秘,而是因为想起了厉胜男,厉胜男好像附着他的影子,他惧怕这看不见、摸不着,只在心上感觉得到的阴影。谷之华道:“现在看来,这个火山岛上,存有乔北溟的武学秘典,那是无疑的了。你刚才问我,我怎会知道藏灵上人藏有这张图画,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那是我的师父在她坐化之前的一天告诉我的,也是她的遗命,要将这张画图取来,当作礼物送给你的。那天恰值藏灵上人给你打伤,死在山洞之内,而你却未曾发现他藏有这个秘密,所以我托江南的手转送给你。”金世遗奇道:“她老人家怎么知道?”谷之华道:“令师毒龙尊者生前曾与她谈及那个海岛,说是在岛上曾发现有署名乔北溟所留的墨迹,令师不知道乔北溟是何等样人,加以那海岛久无人居,毒蛇怪兽出没其间,令师虽然不怕,却也不愿无谓冒险,是以没有深入搜查。他后来向我师父问及乔北溟其人其事,我师父就猜想到了,这三百年前的一代大魔头,可能会在海岛上留下了他的武功心得。”金世遗想道:“只怕那海岛上不只仅有毒蛇猛兽,要不然我师父不会那样告诫我。不知他曾发现了什么怪异的迹象,对吕四娘也没有说。” 谷之华继续说道:“这件事隔了好多年,令师也早已仙逝了。直到三年之前,我师父到天山探访唐晓澜,唐经天和冰川天女也在那儿,谈起了这件事情,冰川天女想起了一事,她的父亲桂华生当年为了寻求绝世的武功,远适异国,缔结奇缘,做了尼泊尔公主的驸马,得以结交各国武士,有个波斯武士告诉他,说是西藏的武学大师某年曾到波斯,向一个几代以前就已归化了波斯的中国人收买了一卷图籍,那是用中国文字写的,据说那个中国人的远祖是个海客,他有一本日记,曾记有他在某一个海岛遇见一个名叫乔北溟的奇人,那个中国人也早已看不懂他中国的文字了,不过因为这件事他家世代相传,所以还记得乔北溟这个名字。那个波斯武士知道藏灵上人是个武学大师,怀疑他所收买的图籍与武功有关,又值桂华生是中国人,故此对桂华生言及,桂华生却也不知道乔北溟是什么人,当时就记了下来,想留待他年回国后,有机会去问武林中最渊博的吕四娘。可是桂华生终生未有机会遇见吕四娘,倒是他的女儿冰川天女遇见了。”金世遗这才恍然大悟,说道:“事情原来这样曲折,你的师父是听到了冰川天女叙述了她父亲的这件故事之后,才知道乔北溟的秘密藏在藏灵上人手中。” 谷之华道:“我师父从天山回来之后不久,自知死期将至,要我在她去世之后,留心打听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藏灵上人。她说你师父的武功独创一家,许多精微奥妙之处,为中原各大门派所不及,可惜他得不到正宗内功的心法,所以终于不免走火入魔。我师父博览群书,她查考武林前辈的纪述,知乔北溟是明代以来,邪派中武功第一的人物,在他和当时的大侠张丹枫第二次交手之时,他的修罗阴煞功已练到了第八重,开始进入第九重的境界了。” 金世遗道:“据我所知,孟神通现在不过练到第七重,比起当年的乔北溟尚差得远呢。孟神通已经担心他随时可能走火入魔了。” 谷之华道:“根据西藏密宗的经典所述,修罗阴煞功练到第八重之后,必然走火入魔。可是乔北溟当年踏入了第九重的境界,尚可以与张丹枫交手,而且他还能够在海岛上活到差不多一百岁才死,以此推想,他确有可能把正邪两派的内功合而为一,消除了邪派内功必然要发生的走火入魔的后患,这正是令师这一派内功所要解决的问题。是以我师父叫我在她死后找你,将灵藏上人藏有那一卷图籍的秘密告诉你,希望你能够取得乔北溟所遗留的武学。” 金世遗道:“现在我明白了,上个月昆仑散人、桑木姥和金日磾这三个魔头结伴来追踪藏灵上人,在东平县杨家附近,你和那三个魔头相遇,当时想必是你早已发现我和藏灵上人的踪迹了?”谷之华道:“不错,我一直在暗中跟踪你们二人,你们都因为要对付强敌,没有留意到我。后来藏灵上人已死,他所藏的画图和那本海客日记,已由江南交给了你,我就不再多管了。” 金世遗笑道:“你当时未肯把秘密详细地告诉我,大约还未很相信我这个人,想假以时日,察看我的心性如何,若然果是好人,这才肯说出来吧?”谷之华笑道:“你说对了一半,另一半呢,我猜想你会到邙山来给我师父上坟。”金世遗也笑道:“你也只猜到了一半,我上邙山,除了给你师父上坟之外,心中还想见你一面。” 两人目光再度相接,柔情脉脉,秋水盈盈,当真是几番遇合,便成知己。金世遗心中一动,忽道:“谷姑娘,你离开邙山之后,打算到哪儿去?”谷之华道:“随意所之,并无定址。”金世遗道:“你有没有乘风破浪的豪兴?我与你到海上遨游。”谷之华笑道:“你是想与我一同去找寻乔北溟所住过的那个海岛么?”金世遗道:“正是。”谷之华道:“就只你我二人?” 要知谷之华虽然是武林女杰,胸怀坦荡,但想到孤男寡女,同舟出海,到底不便,意欲推辞,是以有此一问,金世遗听到了她这一句话,却有如晴空响了一个霹雳,蓦然间厉胜男的影子又浮现心头。金世遗情怀杂乱,抬头见到前面有座茶亭,默默无言的便走进茶亭。 谷之华颇为奇怪,跟他进了茶亭,笑道:“你怎么不声不响?”金世遗道:“我口渴了,想找点酒喝。” 这种在大路上的茶亭多数兼有酒卖,金世遗一坐下便叫茶亭的小厮先打三斤白干,谷之华道:“我不喝酒。”要了一壶香片茶,但见金世遗一碗一碗的倒酒来喝,转眼间便把那三斤白干喝尽,又叫小厮再打三斤。这茶亭的小厮,从未见过酒量这样大的客人,睁大了眼睛说道:“客官,你喝酒喝得真快!” 谷之华心头纳闷,想道:“金世遗是个聪明人,他见我这样问他,料想是听出了我不愿与他一起出海,故此闷闷不乐。呀,你也不替我想想,虽说武林中人,男女之间,不必太拘礼法,但孤男寡女,又岂可以同舟共宿,不避嫌疑?” 岂知金世遗乃是想到了厉胜男与他约会,他早已答应了与厉胜男一同出海,去探索乔北溟的武学秘藏,如何又可以再邀谷之华同去?纵然谷之华不介意,但厉胜男的这一份秘密,却是他答应过决不泄漏的,可以想象得到,她绝对不会容许自己再带一个陌生的姑娘与她一齐出海。 金世遗虽然素性疏狂,却并不是个莽撞之人。你道他何以未经考虑,刚才又邀约了谷之华?要知情之为物,奇妙无比,金世遗对谷之华已是暗暗倾心,谈得投机,两难分舍,在深感到对方柔情脉脉之际,纵是天大的事情也会忘掉,哪里还记得厉胜男? 可是话一出口,厉胜男又像他的影子一样,突然在阳光之下显露出来,叫他懊悔也来不及了。谷之华尚未清楚他的往事,怎知他有如此复杂的心情? 金世遗一口气喝了六七碗酒,黯然道:“你不去也罢,也许我会另约别的人去。”谷之华道:“探索这种绝世的武功之秘,岂可随便约人?你是怕那个海岛当真有什么怪异的物事么?”心中正在百般考虑,刚刚得了一个主意,只待金世遗再邀约她,她便可能答应各乘一舟,结伴同行。但见金世遗的神色似是苦恼之极,低下头又喝了一大碗酒,说道:“我并不怕那神秘的海岛,我是怕,怕……”谷之华道:“怕什么?”金世遗突然冲口说道“我是怕我自己。”这话奇怪之极,谷之华笑道:“你是和我打什么禅机吗?” 金世遗端起大碗,道声“喝酒!”骨嘟嘟的又将一碗白干喝尽,谷之华笑道:“我不是早说过我不喝么?”看了金世遗一眼,柔声又道:“你也少喝点吧!”金世遗但觉满怀郁闷,难以排遣,故意将宋人辛弃疾的一首戒酒词改了几字,高声唱道:“杯汝前来,老子今朝,放荡形骸!甚长年抱渴,咽如焦釜,于今喜醉,气似奔雷!漫说刘伶,古今达者,醉后何妨死便埋!……” 谷之华道:“大哥,你醉了!”金世遗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这几斤白干何醉得了我?店小二,再打三斤!”谷之华道:“金大哥,听我的话,别喝了吧!” 金世遗醉眼朦胧,抬起头来,正好大路那边有一行人过来,金世遗一眼望去,心头一跳:“这两个人不就是钟展和武定球?”看清楚了果然是他们,金世遗忽地拍案而起,哈哈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你这两个小子就在这儿!谷姑娘,你等等我,我回来再喝!”谷之华忙道:“金大哥,你不可闹事!”金世遗道:“我要问这两个小子一桩事情,你别管我,我决不会胡闹便是!” 原来武、钟二人也是到邙山参加盛会来的,和他同行的那三个人,一个叫卢道璘,一个叫林笙,是邙山派曹仁父和路民瞻的弟子,刚才程浩点名之时,向曹锦儿报告,说是有两个同门通知要来,而因事尚未来的便是他们。还有一人则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名叫丘元甲,是少林监寺百拙上人的高足。武、钟二人在路上遇见他们,得知今日是独臂神尼逝世的五十周年,想起师门的交情,便与他们同来参加盛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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