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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这时贪鄙两奴已走至二人身侧不远一副空位坐落,店伙计哈腰奉上菜牌,因为不知道该递给谁好,举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及至看清鄙奴一身衣服较为光鲜,便往鄙奴手上送去。

  鄙奴拱手一推,堆笑道:“蔡老大,您先请!”

  店伙计微微一愣,便又掉过来将菜牌往贪奴手上送去,贪奴哼了一声,仰起脸,装作没有看见。

  鄙奴烂桃眼一挤。忽然笑说道:“我是主,您是客,蔡老大,没有小弟先点菜的道理啊!”

  贪奴又是一声哼,缓缓说道:“谁点都一样,何必客气?”

  语气间,大见缓转,跟着也不接菜牌,闭眼念道:“清蒸活鳖,清蒸鲜鲤,红烧鸭,红烧鸡,九转肥肠,一品虾仁,炸里脊,炝虎尾……”

  顿了顿,睁开半只右眼向伙计道:“有些什么酒?”

  伙计呆了果,方答道:“茅台,大曲,汾酒,应有尽有。”

  贪奴点点头,眼又闭上道:“十年以上的各来三斤。”

  说着下巴一抬,向鄙奴道:“咱们兄弟难得这么聚会一次,酒菜不妨多要点,慢慢喝,细细谈,夏老二,现在该你啦!”

  鄙奴脸色惨白,烂眼睁大一次,就流一次黄水,这时连擦眼水带擦擦汗,在眉眼间抹了好几把,方抖手接过菜牌,滚动烂桃眼,似挑菜,也似对荣牌喘气般四下溜了好半晌,忽然容颜一动,向伙计道:“还没有汤,是吗?”

  伙计连连哈腰赔笑道:“是的,是的,还没有汤!”

  鄙奴递还菜牌挥手道:“天气热,来个清汤!”

  伙计又是一呆,旋即哈腰道是退去。

  这边上官印发出一个询问眼色,师南宫摇摇头,表示时间尚早。

  上官印想了想,忽然一发狠心又叫伙计送来一份酒菜,同时向师南宫扮了怪脸似说:“反正一码子事,看你的!”

  师南宫含笑点头,极表赞许。

  不一会,两边酒菜都开始端上,双方开始吃喝。

  这一边,师南宫举箸从容,上官印暗怀鬼胎,那一边,贪奴狼吞虎咽,鄙奴却有点食不甘味。

  鄙奴一面吃,一面心疼,心愈疼,也就吃得愈快,大概他想:事已至此,不吃多点岂非更划不来?

  贪奴个子大,食量好,他见鄙奴马不停蹄,心想:我应该比你多吃,万一吃个不分彼此,如何对得起自己肚皮?

  两奴吃相本就不雅,这一较上劲,就更那个了,同楼食客先见店伙计一大盘一大盘地往他俩桌上端,差不多全有点怀疑:“这两个乡巴佬吃得了么?”

  他们不知道两奴长相虽土,身手却已不俗,练武的人,胃健肠壮,偶尔撑一撑,根本不算一回事。

  不一会,风卷残云,鄙奴望着空盘似打饱嗝,又似无限伤感地吁出一口浊气,放下筷子。

  贪奴一手抹嘴,一手抓过酒壶,向鄙奴道:“夏老二要不要也来点?”

  鄙奴苦笑着,摇摇头。

  两奴只吃菜,不喝酒,起先颇令上官印师南宫二人奇怪,现在二人明白了,原来这是贪奴的专享物,鄙奴不喝酒!

  贪奴连干三杯,眼扫空盘,眉头微皱,鄙奴暗吃一惊,忙将视线避开,掉脸望去别处。

  鄙奴的眼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碗一直无人闻问的清汤上。

  目光所至,恰然大喜,像怕有人分羹似地一把捧入怀中,双手紧托着向贪奴笑眯眯地说道:“小弟以汤代酒奉陪,来,来干一杯!”

  可是不凑巧的,那个伙计又走了过来道:“两位老爷要不要点下酒菜?”

  鄙奴脸色大变,贪奴点点头道:“简简单单来个大拼盘外带五六个小花样也就可以了!”

  师南宫人虽比上官印大,但因甚少涉足江湖,一片童心,却与上官印相近,上官印因对两奴知之甚稔,看了这番情景,还勉强可以忍住,而师南宫,却几次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尚幸那时两奴一心在吃,师南宫事后又掩饰得十分巧妙,所以,一直都没有被两奴觉察出来。

  可是,这一次不同了。

  师南宫因为憋得太久,以至一发不可收拾,愈想忍,笑声愈是冲喉难熬,终于心一横,索性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引起全楼注目,也引起两奴疑心,贪奴酒杯一顿,向二人侧目打量,然后转向鄙奴板脸冷冷地问道:“他们笑谁,夏老二?”

  鄙奴朝二人偷瞟着,含混地应道:“不清楚,问问看如何?”

  贪奴哼了一声,冷冷吩咐道:“过去问个清楚,夏老二。”

  鄙奴城府深沉,向不做没把握的事,这时他因瞧不透上官印和师南宫二人来路,遂于笑着推诿道:“有蔡老大在,哪有小弟说话余地。”

  贪奴桌子一拍,怒道:“问还是不问?”

  鄙奴一叠声应道:“问,问,问。”

  口中应着,人却于原处一动未动,一双烂桃眼溜个不停,意思似说:“假如小弟不受命,将如何?”

  贪奴酒杯一推,站起身来冷笑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夏老二,咱们再见了!”

  这几句话好似有着无穷威力,鄙奴一听,骇然大震,自座中一跳而起,身手之敏捷,迎异寻常。

  师南宫目光微直,传音道:“不弱啊!”

  上官印传音答道:“贪奴狠,鄙奴刁,两个都是不肯吃亏的人,鄙奴今天请贪奴,就像上次一样,一定有其缘故在,可惜你闹得太早了。”

  这时,鄙奴已拦在贪奴之前,抱拳打躬赔笑道:“蔡大哥息怒,小,小弟,这,这就过去责问也就是了。”

  贪奴似因吃了人家酒食,亦不愿为己过甚,当下沉脸一哼,重重坐落,鄙贪见他不走定了,像出水虾似的,躬背一跳,来至上官印师南宫二人席前,习惯使然地一躬到地道:“两位朋友请了!”

  话出口,觉得欠缺责问之威严,又干咳一声接下去说道:“刚才两位何事发笑?”

  师南宫向上官印一指,大笑道:“鄙人姓史,这位姓殷,殷老板,咱们都是做珠宝的,阁下来得正好,这个理倒请您评评看,看可笑不可笑?”

  鄙奴烂眼一亮,脱口道:“做珠宝的?”

  感觉失态,忙干咳着接下去道:“哦,是的,是的,让老汉评评看!”

  师南宫装作未见,继续说道:“咱这次自海外来,带着一百颗珠子,他说他要,条件却不公平得近乎荒谬,不啻笑话……”

  鄙叟咽下一口口水道:“一百颗?多大的?”

  师南宫一拍桌子道:“就因为有大有小才谈不拢的呀。”

  鄙奴忙问道:“怎么呢?”

  师南宫故作恨声道:“就是外行,也会知道珠子愈大愈贵,这位老板竟想任他挑五十颗留下,您说这成什么话?”

  说着,掉过脸来道:“你想想看,经他这一挑,大的拣走,剩下的五十颗卖给谁?”

  鄙奴舔着发干的唇皮,点头道:“这倒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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