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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她见两人乒乒乓乓,拳来脚往,打得很是激烈,好像看出了神,及至有人高声劝架,她似乎才记起了她是屋主人的身份。

  “别打了!”她跟着别人叫道:“输赢是小事,重头来过,哎唷唷,注意啊,我的茶几,我的花瓶,还有水烟台……”

  那位布行的朱老板,胆小怕事,本已躲去远远一角,这时也似乎渐渐看出味道来了。

  “这个年青人还真能捱几下子。”他向靠近的一个赌徒,低声发表意见:“要是换了我们这地方上的人,谁顶得住唐蛮子这双铁拳?”

  “住手!”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断喝。

  郭南风当然听得出这是谁的声音,他心想:“伙计,这下可要对不起了!”

  他转念之间,又伸一绊,将那个叫唐蛮子的汉子摔了个大马扒。

  “好!”门口有人喝了一声彩,跟着有人踱了进来。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喝令“住手”和喊“好”的人,正是“蔡大爷”!

  唐蛮子从地上爬起来,看到是蔡大爷,虽然最后吃了点闷亏,也只好哑口认了。

  蔡大爷眨着风火眼,四下望了,问道:“这——怎么回事?”

  众人七嘴八舌,抢着向蔡大爷报告经过,言词之间,多偏向唐蛮子,似乎不说唐蛮子几句好话,很担心将来受到这蛮子的报复。

  蔡大爷点着头,不置可否,最后挥挥手道:“好了,事情过去了,大家继续玩。”

  众人以为蔡大爷要当庄,不意蔡大爷却一径走去郭南风面前道:“走,小兄弟,咱们去喝两杯,别以为咱们蒙城人不讲道理,专门欺侮过路客。”

  郭南风抱拳道:“不敢当,不才理应陪蔡大爷喝几杯。”

  蔡大爷这番举动,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但是,蔡大爷毫不在乎众人的想法,甚至连跟马二娘招呼也没打一个,便朝郭南风一点头,领先向门外走去。

  街上行人虽然稀少,他们进去的这家馆子生意却不差。

  蔡大爷要了一个小房间,吩咐小二来两个时新可口的小菜,他们要喝一点酒。

  不一会,酒菜来了,两个冷盘,一只羊肉火锅,酒温了一大壶,可说相当精致而丰富。

  “老弟这次到蒙城来——”

  “想做点小生意。”

  “想做什么生意?”

  “不一定。”郭南风道:“听说皖北这一带的茶叶很有名,扬州又是个茶叶畅销的地方,我想利润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蔡大爷点点头道:“唔,这是个好主意!老弟以前练过武功吧?”

  郭南风道:“十几岁的时候,跟一位镖师学过两年,后来为了做生意,没有时间练习,生疏得都快忘光了。”

  蔡大爷道:“老弟想不想重操旧业?”

  郭南风摇头道:“不想,这年头谋生很困难,再说年纪也大了,实在没有这份心情。”

  蔡大爷道:“老弟看样子还不到三十岁,又有武功底子,如果再经高人指导,将来的作为,一定不可限量,老弟难道不想考虑考虑?”

  郭南风道:“谁管我的生活?”

  蔡大爷笑道:“别为这个担心,老弟。蔡某人建议让你走这条路,当然有你的好处。”

  结果,这一顿酒,喝得相当愉快。

  郭南风在将信将疑,半推半就之下,答应蔡大爷明天中午到马二娘那儿会面,由蔡大爷为他安排习武的方式和今后的出路。

  风火眼蔡大爷办事情很讲究效率。

  第二天中午,在马二娘处,他交给郭南风一块竹牌信符及二十两纹银,并介绍一名跟郭南风年纪相若的青年与他结伴。

  “这位小兄弟叫王友信,也是刚进来的。”蔡大爷为郭南风介绍那个青年人:

  “他知道去鹿邑的走法,以后你有不清楚的地方,可以跟这位小兄弟商量,在蒙城过了年,我可能会去鹿邑看你们。”

  交代完毕,他就吩咐两人上路,一点也不施泥带水。王友信是鲁西人,进入中原第一帮已两年多,出身贫苦家庭,武功有点子,人很忠厚老实,在第三堂中,是个基层徒众。他对中原第一帮的活动情况,似乎也不怎么清楚。郭南风以收拾行李为藉口,向大发客栈的伙计交代道:“有人来找我,就说我有急事去了鹿邑。”“鹿邑什么地方?”那个叫小吕的伙计倒蛮细心的。郭南风道:“找一向喜欢喝茶,他到鹿邑最大的茶馆去找我就行了。”

  上路之后,郭南风沿途留心观察,果然在两三个小镇上看到一种黄纸小告示,载明开封及蒙城两地某大户,高薪征求年青护院,语意不太通顺,关于鹿邑,则一字不提。三天后,是腊月二十七,过年迹象,已很明显。郭南风想到马如龙和朱磊,以及林白玉那一群姐妹,心中很难过。如果没有这些纠葛发生,大家聚在一起过个太平年,那多好?王友信与郭南风同年,长郭南风三四个月,跟朱磊差不多,很木讷,不喜多言,这一点则恰好与朱磊相反。这天到了一个叫大沟的小镇上,王友信告诉郭南风,再—天路程,鹿邑就到了。郭南风问他:“平常喝不喝酒?”王友信道:“能喝一点,不常喝,因为酒太贵,喝不起,也不得喝。”郭南风告诉他:“我从扬州来,还带了一点盘缠,在马二娘那里,又赢了不少,再加上这次临行,蔡大爷又赏了二十两,所以我准备今晚好好喝一顿,就算提前过年好了。”王友信没有推辞的理由,两人便在小客栈叫了三四个菜,沽了一大壶酒,相对小酌起来。

  王友信喝了几杯酒,话就多了。

  他告诉郭南风,在山东老家,他只有一个跛脚的叔叔,种了三亩田,收成很微薄。他三岁时,父母双亡,便是靠这位叔叔带大的。

  他在中原第—帮蒙城第四堂,—个月有二两饷银,他省吃俭用,上个月托人带了九两银子给山东家乡的叔叔。

  这次去鹿邑,蔡令主又赏了他五两,他几乎一分一厘也舍不得用,叔叔早说过要买口好棺材,他存银子,就是为了要替叔叔节存棺材本。

  郭南风听了这段故事,暗暗叹息。

  他出生富庶的扬州,却看遍了不少人间疾苦,想不到眼前这个壮实的青年人,竟也有不为人知的凄苦和辛酸的一面。

  郭南风劝了王友信一杯酒,正待开口之际,隔壁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阵饮泣之声。

  只听一个声音沙哑的中年人半带劝诱,半带威胁地道:

  “你哭,有个屁用?当初我拿四十两银子出来,一方面固然是看你姿色不错,一方面也为了同情你是个孝女,将来到了扬州,还不是要……”

  郭南风眉头皱了一下,示意王友信别开口,两人继续听下去。

  “别嫌我话说得难听,这是实情,吴大爷是鹿邑地方上有身份的人物,他既然看上了你,肯出十两银子,不过陪他一夜,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你哭什么?”

  隔壁那个声音沙哑的男人,似乎愈说愈有气:

  “你哭,你哭得出银子来?这两个多月来,从罗田到这里,我又用了七八两,前后加起来,将近五十两,如果你不愿意,这的五十两银子,你拿得出来?”

  就连王友信那种老实人,无疑也听出了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他终究是个实心眼的老实人,知道自己没有救人的能力,长长叹了口气,也就算了。

  郭南风的做法却不一样。

  他对王友信道:“王兄,你一个人在这里先坐一会儿,我到隔壁去把这件事摆平。”

  王友信道:“小郭,可别动粗哦!”

  郭南风道:“当然不会。”

  他起身出房,走进隔壁房间,一盏摇曳的菜油灯下,只见炕上拥被里头坐着一名年约二十岁出头的女子,炕前一张破竹椅上,坐着一名穿蓝棉袍的中年人,正气唬唬地瞪着炕上女子发脾气

  郭南风不速而至,那中年人似乎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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