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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郭南风道:“强盗恃势压迫良民,如不予以阻止,会养成一般人取巧的观念,认为一个人只要孔武有力,就可以不务正业.谁的财富多,只要举起拳头,或是扬起刀子,威胁对方分出一些来就行了,抑制这类人的嚣张行为,一般人都公认为是行侠仗义。”

  林白玉道:“难道这种看法不对?”

  郭南风道:“当然对!不过,我认为除此而外,规劝一个浪子不要狂嫖滥赌,迫使一个逆子孝顺父母,甚至表扬一个妇人的坚贞茹苦,都应该属于侠义行为的一种。”

  林白玉道:“就像这次对待郭家娘子一样?”

  郭南风道:“正是如此,郭家夫妇生活行为反常,如不协助改正,很可能会影响到别人。这种事街坊邻居当然无能为力,而在我们则不费吹灰之力。”

  “想想看,如果郭家那位悍泼娘子能戒绝赌博,全力关心丈夫孩子,全城传为美谈,你知道这种影响力该有多大?”

  林白玉嫣然一笑道:“你说的话经常都好像很有一点道理。”

  郭南风笑道:“也有没有道理的时候,只不过你没有听到罢了。”

  这一天,两人到了离灵璧只有五六十里的盂涧湖,又碰上一件不得不管的怪事。

  孟涧湖与沱湖和天井湖相通,另有水路可达洪泽湖,由于湖水的挹注,是皖北相当富庶的区域之一。但这一带也跟巢湖一样,有时碰上荒年,也颇不平静。

  两人在黄昏时分抵达湖旁的芝麻镇,这是个林白玉时常经过的地方,镇上的双喜客栈林白玉歇过很多次,里面的老板和伙计们,林白玉大部分都很熟稔。

  现在他们经过芝麻镇,当然又在双喜客栈住下。

  林白玉以表兄妹名义,向栈方要了两间相连的客房。掌灯时分,栈中忽然涌进大批渔民,一个个大声喧嚷,显得甚是气愤。

  郭南风私下询问栈伙,才知道这批人准备今夜三更左右,要在五里坪跟野马镇的一批渔民械斗。

  两镇的渔民都靠盂涧湖捕鱼为生,为什么要以兵戎相见?

  原来早从去年秋季起,野马镇方面仗着镇上有几名弟子从嵩山少林寺习了武功回来,忽然改变了捕鱼方式。

  过去,两镇渔民曾经有过协定,在盂涧湖捕鱼,网眼不得小于寸半平方,意思民就是说,不到半斤的鱼,应该留在湖中,任其生长。这样,鱼产才不会枯竭,渔民的收获才会有稳定。

  可是,野马镇的渔民忽然破坏了这项协定,渔网偷输改成了细眼密网。这样一来,渔获量当然大大增加,但也对盂涧湖的渔产生很大的损害。

  芝麻镇这边的渔民发现之后,一再抗议无效,便由怨生恨,不时在湖面上发生纠纷。

  因为野马镇那边有人学会了武功,芝麻镇这边的渔民当然不是对手。双方的仇恨愈结愈探,终于引发了两镇不定期的械斗,还曾出过好几次人命,每次死伤的,都是芝麻镇这边的人。

  郭南风查明了原因,私下跟林白玉商量,觉得这两年年成不好,渔民火气特旺,如不设法制止,任其继续发展下去,实在是个大悲剧。

  林白玉也觉得野马镇有人习了武功,却拿来运用在乡亲们身上,实在太不应该。

  当天晚上,郭南风和林白玉换了紧身衣服,找到芝麻镇这边渔民的带头人物胡二铁棒,陈说种种利害,要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尽量避免两败俱伤。

  胡二铁棒咬牙切齿地道:“郭大爷,不是我们爱惹事,事情是他们挑起来的,哪一次打斗,不是我们吃亏?可是我们一点办法没有,只好拚了。你郭大爷的一番好意,我们当然遵从。然而,他们答应吗?”

  郭南风道:“这种情形我们知道,你们不念旧恨,先答应了事情就好办。今夜,你吩咐这些渔民兄弟都留在客栈里,只我们三四个人去,大家讲理,不管讲得通讲不通,一切由我们表兄弟担待。”

  胡二铁棒道:“郭大爷,这样做冒险了,他们那边每次都有三四十人,其中练过武功的有三个人,我们全部只去三四个人;准没活路。”

  郭南风笑道:“这个就用不着你胡二爷担心了,我们是去讲理,不是打架。”

  胡二铁棒道:“他们如果讲理,就不会改用细网捕鱼了,我看,我们——”

  郭南风知道这批朴实的渔民,光凭嘴说,很难取得他们的信任,便从桌上取起一支粗海碗,食指轻轻一点,穿碗而过,然后将那支海碗,含笑递给胡二铁棒。

  “这就是我们表兄弟去讲理的本钱。”郭南风笑着道:“现在你胡二爷该相信了吧?他们野马镇的人,不管从什么地方学过武功,要想办到这一点,大概还不太容易吧!”

  胡二铁棒看得呆若木鸡,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野马镇的年轻人虽然练过几天拳脚,又哪能跟这种功夫比?

  一干渔民见了,轰然欢呼,这才知道这对表兄弟不是普通人物。

  当晚,由郭南风出资请客,请那批渔民吃了丰富的一顿。二更敲过后,胡二铁棒挑了个沈姓汉子做伴,带领郭南风和林白玉向三里外的五里坪迸发。

  五里坪是坐落湖滨的一块大荒地,如就事论事,倒是块械斗打群架的好地方。

  三更初,他们到达时,对方的人马也陆续到达了。胡二铁棒没有说错,对方来的人,高高矮矮,总有四五十人上下。

  郭南风吩咐林白玉护着胡二铁棒和他的伙伴,守在一座土墩旁,他一个人空着双手,迎向野马镇来的那批渔民。

  对方已将阵势排开,带头站在前面的,果然是三个只有二十六七岁的青年人。郭南风见这三个年青人都拿着一根五六尺长的齐眉棍,心中暗暗感到一阵安慰。

  看来这批野马镇的渔民,械斗动械都很单纯.他们目的只在占得上风,心肠并不如何狠毒。

  那三个年轻人体格都很健壮,看得出是练过功夫的人,不过相貌并不如何凶狠,站在他们的立场,也许都有他们不得已的动机。

  “兄弟姓郭。”郭南风走过去,一抱拳道:“三位壮士怎么称呼?”

  站在中间的一个青年道:“敝人姓吕,他们一个姓石,一个姓张。”

  郭南风接着道:“兄弟只是一时路过,并不是芝麻镇人,偶尔听说贵镇与芝麻镇的乡亲有点小纠纷,而争执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不揣冒昧,想从中调解一下。”

  吕姓青年将郭南风上下打量了一眼道:“这是我们两镇渔民捕鱼的事,跟阁下一名过路客搭不上任何关系,阁下何必强出头?”

  郭南风从容地道:“盂涧湖出产鱼贝,是一种天然资源,人人都可以捕捉捞取,人人也都有善尽保护的责任。贵镇当初与芝麻镇订定渔网的规格,实在是一种很有远见的作法,贵镇何苦一定要破坏这种协定?”

  旁边那个姓石的青年插口道:“我们吕兄问你阁下为何强出头,你仁兄还没有回答,是不是收了芝麻镇的什么好处?”

  郭南风微笑道:“三位在少林寺,跟的是哪位师父?”.石姓青年傲慢地道:“说了你也不一定认得。”

  郭南风微笑道:“少林弟子不下三千人,不认得也是情理之常,你兄弟说出来又有何妨?”

  石姓青年道:“是寺中香积房的悟朋大师,你认得吗?”

  郭南风听了,心底不禁暗暗好笑,所谓香积房,即大厨房是也。少林寺目前的排行,是“层”“缘”“了”“悟”四代,在少林弟子来说,不过是一名末代火头罢了。

  “少林寺的和尚,我只认得一个。”郭南风:“方丈室有位缘正大师,石兄见过没有?”

  石姓青年大吃一惊,强持镇定道:“你指的是方丈缘正大师?”

  郭南风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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