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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心有所思,忍不任两眼望向对面的老人。由于楼上此刻大静,少年心里想问,但嘴里却不敢发出声音,碰巧老人也正朝他望来。老人仅朝他瞥了一眼,嘴皮微微一动,便有一阵细若游丝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一品萧白衣儒侠——上届武林盟主。”

  少年微微一惊,暗道:“啊啊,上届武林盟主?那么,我又多知道一件事了。第二届选出来的盟主叫做一品萧白衣儒侠。”

  少年暗自领会着,忽又忖道:“师父刚才没开口,就有了声音,声音那样细,却又清清楚楚,看样子,除了我,别人谁也没听到。这,又是怎么回事呢?”他想着,又朝老人望去。老人似乎完全明白他的心意,不过这次却没再说什么,仅朝他微微摇头一笑,便端杯望向别处去了。少年只好再朝五虎席上望去。

  这时,先前发话的那个浓眉汉子,左顾右盼,见全楼百十来双目光都含着一种敬凛的神色默默地集中在他们五虎的一桌上,脸上不禁油然浮起了一抹傲然自得之色。但见他顾盼了一阵,打着豪放的哈哈,声音扬得更高地重复着道:“老大——你说怪不怪?”

  坐在对面的那个半死不活的黄面汉子大概是五虎中的老大,这时,只见他端起酒碗缓缓地喝了一口,这才嘿了一声,哑声阴阴地道:“这又算得什么?除了一品萧白衣儒侠,谁见过了一笔阴阳金判韦公正没有?”

  贺兰五虎中的老大此语一出,众人脸色全是微微一动。

  原就静得相当可以的二楼,这时显得更静了下来。楼梯口好几个店伙,托着热气蒸腾的木盘,目光发直一动不动,像严冬静垂在屋檐下的几根冰柱——他们全被严肃得令人窒息的气氛凝住了。

  浓眉汉子一怔,点点头道:“这一点我倒没有注意。”

  楼角少年不禁忖道:“谁又是一笔阴阳金判韦公正啊?”

  他一抬头,正好迎着对面老人的目光。紧跟着,先前那种微若游丝、但却清晰可闻的细语,又传过来了:“一笔阴阳金判韦公正——第一届武林盟主。”

  少年点点头,狂喜地忖道:“第一届武林盟主,一笔阴阳金判韦公正;第二届武林盟主,一品萧白衣儒侠。啊!我都知道了,真是太好了!”眉峰一蹙,疑念忽生,他又忖道:“一笔阴阳金判韦公正得了第一届武林盟主荣誉以后,他为什么不参加第二次的大会呢?同样的,今夜举行的第三次武林大会,又怎会没有见到第二届的武林盟主一品萧白衣儒侠的踪迹呢?那么,今夜得到了第三届武林盟主的人,他会参加十年后的第四届武林大会吗?假如不——那将是为了什么呢?”

  少年无法为自己找出满意的答案,不由得又抬起了头。

  老人跟先前一样,微微一笑,让开了他的目光。他只好仍然再朝贺兰五虎的一桌望去。

  这时,那个浓眉汉子大概是不甘众人的注意力自他身上转移开去,故意干咳了一声,微皱着浓眉,大声又道:“老大,依你看来,白衣儒侠跟一笔阴阳两位,到底谁强些?”

  楼角少年精神一振,暗喊道:“对,问得好,我正在这样想呢!”

  可是,令人失望得很!对面那个身居五虎之首的黄皮汉子,被问之后,仅朝浓眉汉子瞟了一眼,含意不明地冷冷一哼,并无其他表示。浓眉汉子碰了个软钉子,仍未甘心,大声自语道:“参加了第一届而不参加第二届,嘿!在里面多少有点问题——”

  黄皮汉子眼皮蓦地一睁,目光如电冷冷问道:“老三,这是什么地方?没遮拦!”

  浓眉汉子似是怕极了他们的老大,脸色一变,讷讷地道:“不……老大……我是说……金判韦公正……不参加第二届大会……这……这……这一点颇为费人猜疑罢了……别……别的没什么。”

  黄皮汉子嘿了一声,重又阖上眼皮,重新回复了他那种半死不活的样子。

  浓眉汉子涨红了脸,偷看了左右一眼,像要挣点颜面,笑言又道:“我说啊!老大……嘿嘿,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句话,一点不错……一笔阴阳不参加第二届大会,白衣儒侠不参加第三届大会……老实说……嘿……是有道理……譬如说……咱们贺兰五虎……早算定这一点……嘿嘿……咱们会赶来吗?”说至此处,故意含蓄地呵呵一笑,大声道:“来,哥儿们干杯,咱们四个小兄弟等着瞧你老大啦!”

  黄皮汉子一面伸手端杯,一面又哼了一声。但这一声毫无责怪之意,那个浓眉老三的一番话,显然说得他相当受用。

  楼角少年讶然忖道:“什么?这黄皮老大想当第三届武林盟主?”

  他虽然不知道武林第一届和第二届盟主——一笔阴阳金判韦公正跟一品萧白衣儒侠都是何等样人,同时他也说不出什么样的人才配入选,不过他以为,无论如何,像面前黄皮老大这种人,总是不配。他想,别的不说,一笔阴阳金判韦公正与一品萧白衣儒侠,单这两道名衔,就够动人的了;至于贺兰五虎——这,这算什么玩艺儿?

  少年想着,偷偷抬头,想看看老人脸色。老人好像根本没听到什么,一心一意地在汤碗里捞着最后的一片羊杂,这时忽然一放筷子,眉头一皱,苦着脸自语道:“哎,不好,好像要呕。”少年一惊,忙欲起身过去,老人忽又展肩摇头笑道:“好了,好了,没事啦,嘻,到底还是年纪大的人沉得住气。”

  少年一愕,就在他对老人的话感到莫名其妙之际,身旁不远的一桌上,突然有一人拍桌面,脆生生地喊了一声:“伙计。”回头一看,那边坐着的,原来是两个女的。

  两个女的像是母女俩,年长的也不过四旬左右,一身的青布衣裤,青布包头,修眉凤目,犹富徐娘风韵。那个年轻的,大约只有十四、五岁,长相跟那年长的一样,眉如春山,目明赛过秋水,秀唇不点自红,双颊小涡漩漾,极是俏媚可人。

  发喊的,是那个女儿。她这一喊,脆生生、娇滴滴,立即划破沉静的空气,同时吸引了满楼的注意。楼梯口站着的五、六个店伙齐齐应了一声,其中一个店伙忙绕座走了过来。

  但见那女孩子遥望着店伙,娇声吩咐道:“别过来了,伙计,替我端面镜子来。”

  少年发现,全楼似乎只有一人是例外,那便是他对面的老人。老人正低头静静地望着他,嘴唇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时,那女孩子朝发征的店伙睁着一双凤目道:“如果镜子不方便的话,端盆清水来,也是一样。”说至此处,凤目一扫贺兰五虎,手一挥,大声又道:“离家久了,很多人都可能跟本姑娘一样,忘了自己的尊容长相。你倒不妨顺便问问,免得做几次麻烦——发什么呆?去呀!”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方始会过意来。经过一阵极为短暂的沉默之后,紧接着,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大笑声中,蓦地一声断吼!贺兰五虎中的老三,那个浓眉壮汉,业已霍然跳身而起,银光闪处,手中已然扬起了一柄厚背薄刃鬼头刀。

  “好个黄毛丫头,看老子敢不敢宰了你!”口中怒骂着,一个虎扑之势,便欲向另座母女扑去。

  楼口少年见了,脱口一声低呼道:“啊!不好!师父,杀人啦!”

  未见老人抬头,一阵细语已经含笑传了过来:“别紧张,维之,不会有事的。”

  少年半疑地抬起头,急急投目望去。嘿!事态的演变,果如老人所料。就在浓眉壮汉怒不可遏、扬刀作势、身躯将起未起之际,五虎之首,那个神色冷漠、看上去要死不活的黄皮汉子陡然张目沉喝道:“老三,坐下来。”

  黄皮汉子喝阻时,目光如电,音赛闷雷,声色俱厉,透着无比威严!浓眉汉子身不由己地势子一挫,坐了回来,脸色红涨发紫,喘气如牛!心中虽是怨毒难消,但外表上对那黄皮汉子却无半丝不服的表示。

  老人点点头,低声自语道:“好个病虎……晤……果然名不虚传。”

  少年忖道:“病虎?谁是病虎?师父是指那个黄皮汉子么?”他头一抬,便见老人朝他点了一下头,知道自己猜得不错,再朝身旁不远处那母女二人一看,那母女两个,竟似没事人儿般地,这时正悠闲从容地站了起来,望也不望贺兰五虎一眼,挽着手,迳自朝楼口帐柜走去。

  当母女俩结清店帐,刚欲举步下楼之际,五虎桌上那个适才被老人以赞叹语气喊做病虎的黄皮汉子,突然眼皮半睁,朝身后瞥了一眼,高声吟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那年长的风目妇人听了,粉容速然一变,柳眉微竖,凤目中同时射出两股令人为之寒颤的冷光。她朝黄皮汉子的背影望了很久,这才狠狠地轻哼了一声,冷笑着下楼而去。

  这情景,虽然落在很多人的眼里,但从那些茫然的表情看来,显然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不明白。倒是那黄皮汉子,这时竟称心地哈哈大笑起来。黄皮汉子笑了一阵,起身大声道:“不早啦!哥儿们,咱们也可以走了。”

  贺兰五虎一走,楼上又复喧杂起来。

  少年趁机向老人问道:“师父,刚才那母女俩您也认识她们么?”

  老人似在想什么,信口应道:“那妇人么?唔,武林中的风云人物呢!”

  少年不禁哦了一声道:“那么,她们也是来参加大会的了?”

  老人点头道:“那还用说吗?”

  少年忍不住又问道:“她们是谁?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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