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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少年见计不售,噗嗤一笑,调脸望向场中。第四名出场了,是个蓬头散发的老化子。少年似乎听得身旁老人咦了一声,回头看时,老人神色却很平静。

  这位老化子,真是赖皮得可以!一张脸好似三年未洗,脏得连五官也分辨不清,只能看出发光的地方是眼睛,手上这时居然也抱着一只竹篮。他跨过白线,朝副坛躬腰咧嘴一笑,喊了一声,道:“掌门人,你好啊!”众悟大师居然也欠了欠身,表示答礼。

  化子转身,双手高举那只破篮,算是见礼,口中同时高喊道:“黄河要饭的,见人愁!想登榜,愈高愈好,还望各位捧场。”鼓声响,有人在笑,少年也忍不住笑了。

  少年回头想看看师父是否有在笑,目光了抬,不禁一怔。

  老人眉头紧蹙,神色似乎异常凝重。少年知道其中有故,忙悄声问道:“这位化子是何许人,来头很大么?”

  老人冷笑道:“黄河丐帮掌门,你说来头大不大?”

  “既是一代掌门之尊,做什么要取‘见人愁’这种不伦不类的绰号呢?”

  “听他胡扯,他将前面两字颠倒念的呀!”

  “‘人见愁’?”

  “谁说不是!”

  少年失笑,旋问道:“他既有‘人见愁’之号,又是一派掌门,盟主之位应该有望了吧?”

  老人前南地道:“很可能跟前两届一样。”

  少年忙道:“前两届他也参加过?”

  “可不是。”

  “结果呢?”

  “至红榜而止?”

  “升不上去?”

  “谁知道?”

  “这怎么说?”

  “他自动告退的呀!”

  “为什么呢?”

  “他说‘能红上一下就好。’——谁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少年更觉新奇,一时却也想不透其中缘故。这则鼓声早停,众悟大师也已致过贺词,那滑稽突兀的老叫化子正一溜烟似地奔向了主坛。坐在武当一尘子下首,翻开衣领摸虱子。

  第五名是个身背药箱、只有一只眼睛的江湖郎中。他报名时自称道:“黄山崔魂,贱号要命郎中,朋友们赐教!”

  七通鼓过,安登黑榜,居然也同样有人报以欢呼。少年发觉,原来那种欢呼只是种对登榜者习惯性的礼貌,并不值得重视。他不禁哼声道:“这种人如当盟主,才真笑话呢!”

  老人也哼一声道:“以貌取人,是为偏激。”

  少年抬脸讶道:“这郎中是好人?”

  “我说过是好人没有?”

  “那就好了。”

  “什么好了?”

  “不是好人,当然就是坏人喽!”

  “你凭什么下断语?”

  “难道是个不好不坏的人?”

  “事实正是如此。”

  少年摇摇头,忽又问道:“他能进何榜?”

  “关于这点,早已停止解答。”

  “怕多说不验?”

  “小心掌嘴,倒是真的。”

  老少相对一笑,正值第六名出场。

  第六名出场者,是个目闪绿光、阴森怕人、身高不满五尺、枯瘦短小的老人。他阴冷如冰地拱手报名道:“老夫何许人,朋友们想都知道,请指教!”干笑一声就此打住,手一背,只待鼓声起。

  西半圆内起了一阵窃窃私议,少年听得老人在身后叹了口气,他想回头,却忽然发觉一件怪事:那便是枯瘦老人说完很久,副坛上迄未传出鼓声,就在此时,众悟大师沉雄的声音扬起了:“请现下进场高人依例通名,好让贫僧传鼓!”身后老人,又是一声轻叹。

  场中目光发绿的那位枯瘦老人,扭头朝副坛冷笑着瞪了一眼,随后转过脸,朝西半圆昂脸高喊一声:“眉山天毒叟!”

  一声嘿,扭头又朝副坛冷冷问道:“掌门人,这样可合规定?”

  众悟大师应了一声阿弥陀佛,合掌垂眉,端坐如故。

  鼓声七响,通过了。副坛照旧传出众悟大师平静如常的祝词:“贫憎众悟,谨贺眉山天毒叟荣登黑榜!”绿目老人哼哼不已,半死不活地朝主坛施施而去。这一次,没有欢呼,人人交头接耳,不知在谈些什么。

  少年回头低声道:“师父,此人是谁?”

  老人冷冷道:“眉山天毒叟,你没耳朵?”

  少年一怔,不知老人何以忽然不乐,很多要问的话,只好咽回。不想老人却低叹了一声道:“唉!少林今后多事矣!”

  少年暗惊道:“怪不得师父不乐,此人莫非就是他老人家刚才所说的狂人之一?”

  第七名出场,少年眼前一亮。喝!您道谁来了?

  对了,正是他——贺兰五虎的老大,黄皮病虎。

  病虎阖着眼皮,慢吞吞地报名道:“贺兰黄皮,外号病虎,图闯七榜,敬请道上朋友指教!”西半圆内,似乎有人冷笑了一声。正值鼓起,是以少年也未听得真切,他不禁忖道:“居然就叫黄皮,真是有趣。”

  老人忽然叹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悲夫!”

  少年怔忖道:“师父此感为何而发的呢?”他知道老人心情不佳,不敢回头发问。待得七通鼓毕,他方想回头看看老人脸色之际,第八名已接踵而出。

  第八名是个女子——且慢!她并不是日间在正阳酒楼与贺兰五虎发生不快,听了“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两句宋诗而变色的美妇人。是的,这位女子也很美,姿色不但不在正阳楼那位妇人之下,且年事较轻,看上去约莫二十四五,一身淡蓝劲装,曲线起伏分明。只见她眉如春山,目赛秋水,顾盼之间,娇媚横生。

  此女佩的是一柄长仅尺半的短剑,跨过白线,朝副坛盈盈一福,然后转向西半圆,面对千百双发直的眼睛,娇滴滴地脆声道:“天山余美美,人称蓝凤,愿以天山剑法拜榜求教。”

  鼓声起,历七声而止,狂呼大作。天山蓝凤含笑一福,在众悟大师例行的祝词之下,走向正坛。

  少年等了很久,始终未见第九名出场。正犹疑间,副坛忽然传出一阵急鼓,急鼓之后,又是缓鼓,连续不断,一声慢过一声。少年忍不住回头问道:“这鼓声是什么意思?”

  老人道:“催场,慢鼓敲满廿一响,初榜登录结束。”

  少年不觉失望地道:“第一场全部只有这么八个人?”

  老人望了他一眼,道:“嫌少吗?”

  少年摇头道:“简直太少了。”

  老人哼道:“太少?已比一、二两届多出两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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