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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三通鼓毕,黄衫客满面春风地朝天山蓝凤一揖,笑道:“在下久仰天山剑法,愿向女侠请教两招。”天山蓝凤还以浅浅万福,粉面微微一红,什么也没说,退后两步,玉手一按剑鞘,一声龙吟,手中已多了一柄精芒四射、长仅尺半的短剑。

  西半圆内好像有人低声惊呼道:“啊,啊!鱼藏剑!”

  黄衫客双目一亮,跟着微微一笑,也从背上将创掣出。美少年黄吟秋手上这把剑也是异常奇特,剑身狭长,锋刃极薄,微微颤动,灿华有如月下寒波。西半圆内又发出一阵赞叹。很显然地,美少年黄衫客手上拿着的也不是一柄普通宝剑,不过这一次却没有听到有人喊出剑名。

  少年身旁的老人,这时点头轻声道:“武圣遗物,盘龙剑。”

  用剑的人,似乎对宝剑有着一种特别的敏感。美少年长剑亮出,天山蓝凤一双秀眸也是微微一亮。她轻咦一声,玉手同时朝美少年手中长剑一指,薄唇半启,才待开口要说什么时,美少年却已抢先笑说道:“是的,在下也是使剑。”紧接着又笑道:“班门弄斧,还望女侠不要见笑。”

  美少年说完不容对方再有开口的机会,口道一声“有稽了”,先自亮开门户:右手横剑胸前,左手捏诀搭于剑尖,目光平视,侧身向左边游步走开。天山蓝凤轻哼一声,脸上微现愠色。当下她略微一凝神,也将门户亮开。

  天山蓝凤这一招起手式,比起黄衫客来,又自不同。美少年黄衫客是横剑挡胸,剑尖左指,左手剑诀搭于剑鞘,双目平视,脸带微笑,而天山蓝凤余美美却是右臂向前方笔直伸出,剑尖指天,挺坚如柱。左手剑诀贴于右肩,隐藏剑后,与剑身采同一形式。食中指朝天上指,目光平掠剑诀,端视剑尖,神色肃穆。

  只有一点相同,便是两人均是向左游走。由于两人游走方向相同,便形成了两人绕着一个无形的大圆圈在相互追逐。两人步法均极飘逸,不疾不徐,有如行云流水,一直保持着相等的距离。

  居高临下,放眼看去,只见一蓝一黄两条身形追逐盘旋。气氛寂静,只有两支剑身上的寒辉,在月光下画着一高一低的两道银圈。全场静得出奇,是以在和谐中又给人一种庄严之感。

  一圈又一圈,很多圈过去了。场中仍无丝毫变化。少年偷偷打量了一下西半圆内的人群,并未发现谁有不耐烦的举动,不禁低声自语道:“难道这就是叫做剑术么?”

  一丝细如蚊蚋的声音,立即在他耳边应声答道:“是的,孩子!

  这就是剑术,而且还是当今一流的剑术。”

  老人的声音很严肃,微微一顿,接着又道:“两人的起手式,黄衫客用的是降龙伏虎剑法中的‘静观龙虎斗’,天山蓝凤用的是鱼龙十八变剑法中的‘变生一元’。鱼藏剑与盘龙剑均为剑中五大极品之一,鱼龙十八变跟降龙伏虎两种剑法更是所有剑法中之上乘武学。这两种剑法同出一源,传自当年武圣。由于说来话长,师父要你先知道一点,这是一场难得一见的剑术印证,你该特别注意。将来师父传你剑术时,你就容易领悟了。”

  少年心神凝注,老人继续说道:“剑术名家内重精、气、神,谓之三华;外重手、眼、身、腰、步,谓之五品。剑经云,‘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又云:‘出招闪电轰雷,撤招云散烟消。’快飘甚难,慢步亦不易。动静、阴阳、刚柔,不但要互为生克,更要处处讲求稳准、轻灵、固逸。精足气定神闲,眼明、手快、身灵、腰活、步健,缺一不能大成。”微微一顿,又道:“说到这里,你心底也许禁不住要问:那他们两个始终游走,谁也不肯抢先出手,这又是什么意思呢?好的孩子,让师父告诉你。”

  老人朝场中瞥了一眼,又继续说道:“他们双方心意相同,全使的是似动实静、以静待动的打法。心聚神会,只要一方功力稍差,微露破绽,另一方变化立生。这是一种双方在武学成就上的总体相较,一着失机,轻则残废,重则丧命,存亡主宰皆操敌手。”

  少午惊忖道:“难怪人人如此紧张。”想着想着,不禁有点不安,于是悄声问道:“师父,您看他们谁会赢?”

  “应该是黄衫少年。”

  “师父不会看错?”

  老人瞪了他一眼,哼道:“怕师父断得不准,做什么要问?”

  少年脸一红,连忙低声笑辩道:“师父别误会,维之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意思是什么意思?”

  “维之实在是希望他们两个都不输。”

  “两个都不输?”

  “是的。”

  “那么要师父输了?”

  少年笑了,老人也笑了。

  老人笑得一笑,又叹道:“说实在的,孩子,师父也有这种想法呢!他们两个谁都输不得!谁输了,对整个武林来说,均属不幸。”

  少年惊哦一声,老人又道:“他们两个所用的兵刃和剑法,轩轾难分。师父断定天山蓝凤可能要落下风的原因,只不过因为她较黄衫少年在内力上似乎略逊半筹罢了。”

  少年暗忖道:“什么,谁输了都会为武林带来不幸?”可是,由于今夜不便长谈,像这种情形,每至重要关头,老人就不肯再说下去。他知道问也是徒然,心想:“错开今夜日子还长,我又何必急呢?”这样一想,心中立即泰然,又复凝神注视场中。

  这时场中黄衫客和天山蓝凤不知要什么时候开始,双方业已分开,相隔丈许,黄衫客正将长剑纳向剑鞘。少年疑忖道:“谁胜了呢?”他打量黄衫客,黄衫客神态悠闲,不像输家;再看天山蓝凤,天山蓝凤脸色严肃,剑仍在手,也不像落败的样子。又回头看老人,老人眉头紧皱,面现困扰之色。少年不敢启口动问,却在心头一动,暗忖道:“难道真如我所希望的,胜负不分,双方平手?”他这样一想,大为高兴,再看场中,仍然很静,副坛也未传报竟榜结果。

  那位仪表脱俗的黄衫客这时已长剑归鞘。当下只见他目光一抬,双拳一抱,朝天山蓝凤躬身一揖,微笑朗声道:“余女侠剑术造诣惊人,在下知难而退。”语毕,眉飞目扬,朝天山蓝凤递了恋恋一瞥,毅然转身大步出场而去。

  欢呼声起,副坛也开始传出清音:“贫僧众悟,恭贺天山余女侠荣登红榜!”

  天山蓝凤余美美呆立如痴,直到那俊美少年黄衫客的背影在人群中完全消失,这才轻哼一声,恨恨地纳剑入鞘,转身走向主坛。

  少年见了,有点莫名其妙,不禁低声问道:“师父、天山蓝凤胜了怎么还有气?”

  老人点点头,自语道:“照这样看来,一定是他了!”答非所问,少年正感茫然,老人已自侧过目光道:“什么?孩子,你刚才说什么?”

  少年本待重问一遍,话到嘴边,星目微滚,忽然改口道:“维之是说,师父,天山蓝凤胜了么?”老人漫不经意地点了点头,少年忍笑又道:“那么输的是黄衫客了?”老人又点了点头,少年却摇摇头,忍住笑道:“不对,维之以为黄衫客也没有输。”

  老人似有心思,全未注意到少年的脸色,这时又点头道:“是的,他们谁也没赢,谁也没输,事实上是胜负未分。师父以为你没看出,想不到你竟也注意到了,确很难得。”

  少年接口道:“两个都不输怎行?”

  老人道:“黄衫客自愿退出,那是他的自由。”

  少年摇头道:“应该分出输赢才对。”跟着,故意哦了一声道:“噢,对对,维之想出输家来了。”

  老人诧异地道:“谁是输家?”

  少年咬唇低声道:“师父好健忘。”

  老人目光方转,少年已忍俊不住,倒入老人怀中,喘笑道:“两人交锋,输了裁判!好了,维之等着挨骂啦!”老人听了,脸色忽然一沉,同时伸手将少年身躯扶正,双目注定少年之面,神色至为严肃。

  少年满以为会博得老人一笑,但知事实不然,不禁一呆。

  老人肃容沉声道:“记住,孩子,这是师父第一次严厉的吩咐:以后,你进入江湖之后,如果遇上刚才那个庐山黄衫客黄吟秋,不许你得罪他,也不准你与他交往结纳。”

  少年又是一怔,老人脸色微缓,接着又遭:“关于这件事,你不必追问为什么!你要知道,孩子,像这这样的年纪,许多事,你可以先知道结果而不必查究原因。等你长大了,有资格明白某些事的原因的时候,你可以凭自己的能力深入了解,那将比师父的说明要来得真切而可贵得多。”

  这时,副坛上传出清朗的宣告:“红榜结束,紫榜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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