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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三


  历届知府上任之前,就已知道“金汤堡”。上任伊始,例必先行拜访堡主,名义上是礼敬士绅,骨子里是表示对金汤堡的敬畏。

  下车人署后,自有幕友、捕头之流,向上司报告地方情况,金汤堡被说得活灵活现,堡主之成功,被渲染得天下第一。

  在知府心目中,就不得不敬畏有加了。

  实际上,金汤堡从无仗势欺人之事,只有打不平,主正义,才赢得人人尊重的。

  自金鹏举建堡岳阳以来,历任知府,没有一个是贪官酷吏非是不贪,不酷,而是不敢贪,不敢酷,怕“金汤堡”的堡主开口说话;如再动手过问,吃饭家伙难保!不止于丢掉纱帽而已。

  在这种心理作用下,知府大人想发官戚,打官腔,也有身不由己,口不自主之感。

  辛维正虽不清楚官府底细,但他是绝顶聪明人,心中有数。

  因此,他只好沉着地不作表示。

  他奉乃师再三叮嘱,第一点就是不必在言语上冲撞官府,但可据理力争,两者之间,稍有一言不合,遘用不当,就成了“矛盾”。

  知府循例翻阅着文案师爷送上的档案,再正式鞠讯,一拍堂木,打起官腔道:“大胆逆徒.目无王法,火速从实招来!”

  辛维正沉声道:“大人要草民如何招法?”

  知府喝道:“为何在宜昌府行刺朝廷命官?行止动机何在?经过情形如何?一一从实招供,本府看在你年轻无知份上,或可法外施恩,减罪一等。”

  辛维正道:“草民近半月里根本未离开岳阳一步,如何能够在千里之外犯案?尚望大人明察。”

  知府又一拍惊堂木,喝道:“满口胡言,血书留字,不是辛维正么?胆大包天,还图狡辩?左右!大刑伺候!”

  堂下“嚓”一声响应!

  衙役一同发起“堂威”,刑具抛地,一阵响,胆小的闻声胆裂,确能收到唬人之效果。

  辛维正平静地道:“刺杀朝廷命官,乃叛逆大罪,隐瞒惟恐不及,谁敢留下姓名?显系有人存心嫁祸草民……”

  知府怒道:“这正是你大胆妄为之处,本府素知江湖人物,敢作敢为,你可是要借此扬名武林是么?快快招来!”

  辛维正道:“大人明鉴,草民根本末离开岳阳,如何能在宜昌做案呢?……”

  知府哼了一声:“这是你的事……”

  辛维正抗声道:“古人有言,朝廷立法,廉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岂能凭堂上一己之意思,妄罪无辜?窃为大人所不取……”

  知府大怒,连拍惊堂木,叫道:“罪民还敢逞口舌,咆哮公堂!看刑!叫你知道三木之下……”

  辛维正又抗声道:“三木之下,自求不得,但大人勿忘举头三尺,自有神明,不为清誉着想,也当为子孙积德……”

  知府喝道:“狡辩!任你舌利似刀,先让你尝尝官法如炉滋味……”

  一伸手,去拔签筒。

  辛维正道:“钢刀虽利,不斩无罪之人,请堂上三思!”

  他这几句话是贯注了罡气,专对知府而言。

  一入知府之耳,嗡嗡大震,字字如沉雷,震得知府耳膜发闷,就像雷打鸭子,目瞪口呆。

  那只伸出的手,也僵在那里。

  其他的人,都莫名其妙。

  辛维正已瞥见那个“刑名师爷”,一翘八字鼠须,像“蹑足张良”似的快步走到知府座后,附耳低语了一会。

  知府如梦初觉,惊魂回窍,拍案大怒,喝道:“大胆刁民,目无王法,左右,看大刑!”

  辛维正凝视了那个退回原位的“刑名师爷”一眼,对方状如未见,只顾低头整理公事档卷。

  辛维正迅忖道:“据师父说,近二十年来,岳阳知县与岳阳知府,从无贪官酷吏。现任知府,素有贤声,为何昏聩至此?中一定另有文章,十九是那个狗头军师在暗中做了手脚,捣鬼!”

  他仍平静地道:“堂上既是问案,为何专用主见,不纳言?”

  知府一拍堂木道:“你有什么证据可以取信本府?”

  辛维正从容地道:“有!”

  “供来!”

  “第一,草民近半月,每日辰初,必驰马出东门,练习骑射,进出街坊间,有目共睹,此可传讯地保人等——”

  知府哼道:“本府自有道理!”

  辛维正又道:“第二,草民每当日落时分,常陪客人泛舟湖上,或垂钓湖边,亦是人所共见的,如此,足证草民未曾在近半月离开岳阳境内半步!”

  知府哼道:“如果你有蓄谋,自然会掩蔽耳目。本府素知江湖人物,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以你闯江湖名头之大,党羽之多,来去宜昌,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辛维正接口道:“据堂上所言,显有故入人罪,强加罗网之意?”

  知府一拍惊堂木,喝道:“胡说!本府所言,系根据江湖人物行径……”

  辛维正大声道:“诚如堂上所言,草民如有远赴千里之外刺杀命官之能,那么,府尊近在咫尺,草民何辞一犯再犯,拚着一身剐,皇帝也拉他下马?”

  知府又惊又怒,倒抽一口冷气,连拍惊堂木,大叫:“反了,反了,即此一言,你就罪该万死!唐突本府,擅犯皇讳,左右!上刑!”

  一甩朱筒,抛下了八支朱签。

  原来,抛下朱签,衙役看朱签数之多寡便知道该上何种刑具?

  知府在暴怒之下,几乎倾筒而出。

  那班衙役,立时如狼似虎,吆喝声中,先上来四个,把早巳上了头号手铐脚链巨枷的辛维正四肢按住。

  另四个衙役,迅速搬动刑具。

  那是三木之外的酷刑之一——老虎凳。

  辛维正面不改色——以他一身功力,如要反抗,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他忍住了。

  他趁被衙役扭紧,准备上刑刹那,游目四扫——

  果然,他立即有所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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