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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七星阵 第二天,荆襄古道上,一个眉清目秀,身材修长,丰神奕奕的少年,正大踏步地往前走着,走向襄北武当山。 武当本名仙室山,一名太岳山,一名太和山,又名参上山,亦名谢罗山。方圆八百余里,有峰七十二,有岩三十六。峰以天柱为首,岩以紫霄称冠。山中有道观五所,其名:太和、南岩、紫霄、五龙、玉虚,均建于永乐年间。 武当派斯时拥道俗弟子千名以上,为武林六大派中人才最盛者。掌门人上清道长住于天柱峰顶之真武神殿,其余五观分由道长四位师弟及一位师叔主持。 其分派情形如后: 上清道长师叔全真子主持紫霄观。师弟太清道人主持太和观。玄清道人主持南岩观。玉清道人主持五龙观。正清道人主持玉虚观。 武当山外环立小山数十,其中以石阶、女思最为特殊。鹤鸣山在山之西,山后有外朝山,以峰峦大多外向而得名。 这是一个初冬的黄昏,武当五观之一,南岩观外的广场上,当司马玉龙拖着疲惫的身躯抵达时,他目睹到一个触目惊心的场面。 南岩观主玄清道长正被七个身披黄底描红袈裟的大和尚团团围着。七个和尚不是别人,正是衡山紫盖峰十方寺的衡山七长老。 司马玉龙心知有异,当下在岩旁一缩身躯,沿着岩角,一连几个急纵,便由岩后翻入观内。观内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司马玉龙知道,观中之人大概已经全部到广场去了。‘由于路通径熟,他也不去寻觅观中的熟人,便自三清大殿,一个纵身,上了观前更楼,自窗缝间向下望去。 因为是居高临下,司马玉龙此刻看得更为清楚了。 广场上,百余名武当二三代道俗弟子面有忿容地静立在观前。头戴星冠,身披鹤氅,手执钢柄云拂,面目清癯,身材瘦长的玄清道长正渊淳岳峙地立在场心,衡山七长老按七星方位围绕玄清道长,瞑目合掌盘膝而坐。 司马玉龙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 和武当派的大罗神掌称雄于武林一样,衡山派向以“如来七式”和“如来七式阵”(也称七星阵)威震遐迩。别看七长老只是合掌静坐,假如被围之人妄想以武功突围,除非他的功力超驾于演阵七人的功力总和,否则定非当场出丑不可。因为如来七式阵的特点便是演阵之人能以功力互传,一人出手,六人相援功力激增七倍。衡山七长老在衡山派派内地位仅次于四尊者,极为崇高,每一长老均称得上江湖一流高手,若合七人功力,怎么能敌? 玄清道长对于七式阵当然知道得颇为清楚,所以道长立在当地,一点突围而出的企图也没有。因为如来七式阵的最大效用只是困人和防守,只要被围者抱元守一,静止不动,阵法便无从发挥威力,论个人功力,七长老武功虽高,但谁也没有自信一定能强得过玄清道长,彼此都是一派中极有身份地位之人,群打群殴的事,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所以,玄清道长既然静守,七长老便也无法进攻,双方成了一种相持不下的局面。 观中二三代弟子人数虽众,但身手超凡杰出的却是为数甚寥。且武当门规极严,未奉尊长命令之前,纵使山崩地裂,也没人敢轻举妄动。 司马玉龙纳罕地忖道:“他们为什么要困住师叔玄清道长呢?难道就是为了——为了我司马玉龙掌伤大智僧?” 司马玉龙想到这里,心中又急又愧。自己错蒙师门宠爱,学艺时间比人短,成就却为同辈之冠,出师将近两年,师门恩惠未报丝毫,反替师门慧来如许严重之麻烦,如何说得过去? 司马玉龙又想,假如五行怪叟公孙民老前辈推断不差,无论如何,这一场冤尸纷争是不容易平安解决得了的。 他想:伏虎尊者既存雄霸武林之奸谋,计杀师侄,语伤五行怪叟吞没大乘神经,当然是唯恐天下不乱,以五行怪叟在武林中尊崇无比的地位,他居然毫无顾忌地不假声色,逼着怪叟以头颅担保,三年后,不能交出大乘神经,便得交出自己的头颅,可见得他已抱着破釜沉舟,不计后果的雄心,而为一己私利放手大做了。 伏虎尊者深知怪叟言行如一,重信逾命,大乘神经在他手里,怪叟如不知大智僧冤死内情,固然永远不能访知神经下落,就是怪叟微有所不知,只要他能将派中四尊者的仇恨之心激发,不愁掌门人敢冒派中弟子遭他派凶杀而不闻不问的大韪,去偏袒他人。如此一来,五行怪叟纵有通天彻地之能,都将奈何他伏虎尊者不了,三年是个不长不短的时间,有了这三年光阴,赁他的修为,足可将“大乘神功”练成十成火候而有余。到时候,绝不愁五行怪叟的一颗头颅会飞上天去。就令怪叟背言违信,翻脸不认前账,他赁大乘神功在,再也不会怕了谁,何况怪叟绝无食言之可能? 司马玉龙又想:这次七长老星夜来至武当很可能便是伏虎尊者的杰作之一。 七长老蓦然联袂莅临南岩观,颇令观主玄清道长震惊,玄清道长深知七长老是衡山派中极为难慧的人物,在问明来意之后,接待词色相当委婉,七长老却异口同声道:“毋庸道长费心,只需将贵派俗家弟子司马玉龙交贫僧等带近十方寺上复掌门人之命便了。” 任凭道长如何说明俗家弟子艺满后,一律进入江湖历练,很少留住师门,如贵派定欲该弟子出面,请宽以时日,由贫道禀明掌门,将司马玉龙召上武当询明经过后,决予圆满回复……七长老只是不理。 俗语说得对,人争一口气,佛为一炷香。玄清道长为当今武当五清真之一,在武当派也是数一数二人物,如何受得衡山七长老这等凌人盛气? 当下冷哼一声道:“长老既不纳贫道之言,就请随意行事好了。” 七长老见玄清道长居然放手不管,便也冷笑数声,由心净长老诵出一声佛号,七人大袖一拂,脚下略一错动,便已按七星方位将玄清道长团团围定。 司马玉龙正好在这个时候来到南岩观了。 司马玉龙将场中情况看在眼里,推测衡山派掌门人一瓢大师可能已为伏虎尊者所惑,七长老一定奉了掌门人严命。不得到他司马玉龙不肯甘休,南岩观为武当门户,主持人是掌门人师弟,正好以此要挟——事实上,司马玉龙果然料中十之八九。 衡山派方面,碍于玉佛手乃前代师祖信物,纵令司马玉龙身犯百死之罪,也不能漠视师门信物不管。司马玉龙经五行怪叟带走不久,便由伏虎尊者和四空尊者分别词严义正、激昂慷慨地宣陈了一篇大道理,两尊者认为,玉佛手固为衡山信物,但只能交换一个要求,怪叟当时要求的是携带司马玉龙走出十方寺,司马玉龙出了十方寺,要求即已完成,该派应尽义务便算终了,现在,为了一派威信,实有重将司马玉龙追回之必要。一瓢大师见群情汹涌,又碍于两尊者词义无懈可击,只好答应了。于是,第二天便有了七长老的武当之行。 两尊者以及其他一些赞成向武当要人者算定,司马玉龙虽然年轻位卑,却是个百世罕见的血性男儿,既然肯为了师门利益视己命如草芥,一旦意外获救,绝不肯远走高飞,独善一身,十有八九是星夜奔赴武当,自陈始末,听凭师门议处。 只要七长老及时赶至,司马玉龙既不讳行凶经过,衡山又是堂堂大派,武当派掌门人很可能为了大局而不惜将一个微不足道的俗家弟子双手交出。 广场上,玄清道长仍是神色不变地静立着,七长老合掌垂眉跌坐,状似入定。 天色逐渐黑下来了。 司马玉龙意乱如麻,心急如焚,心想:这样僵持下去,到什么时候为止呢? 他知道,双方都是派中高手,输命不输口,即使明知错在己方,如无第三者从中调停,谁也不肯先低头服输,僵持结果。不是一阵腥风,便是一场血雨。 若在过去十方寺之前,司马玉龙可能早就自更楼上一跃而出,舍身解围了。 现在呢? 现在不同了。 他因为五行怪叟公孙民老前辈的推断与事实相符,全在情理之中。他认为个人的生命倒在其次,但若因此而令伏虎尊者的阴谋得逞,实在是愚不可及。 司马玉龙想不到单单一个“死”字竟是如此般地变化莫测。 当他奔赴十方寺之际,视死如归,自觉大义凛然,死实重于泰山。及至被怪叟救出,在君山参破真象他不禁侮出了一身冷汗,深感自己实在太冒昧了,如非怪叟适逢其会,又兼怪叟目力犀利脾性怪癖的话,他势必丧命于伏虎尊者的那一颗舍利子下,那么一来,他岂不比大智僧死得更冤?。 现在呢?他当然是更不愿意轻易言死了。 假如他让自己就这样糊涂地死去,大智僧的屈死势将冤沉海底,永无昭雪之一日了。在名义上,大智僧总是死在他司马玉龙的大罗掌下,为了大智僧的冤死,也为了他自己的清白,他应该坚强地活下去,将冤尸事件澄清,否则的话,他将何以见大智僧于九泉之下? 此其一也。 假如他让自己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去死,他的恩师不能了解他,他的同门更不会了解他,他们一定以为他是做贼心虚,畏罪自首。武当派自开派迄今,门人千万,从无人为师门留下污点,假如因此今人误会武当弟子恃技行凶,见宝起意,为师门惹下大祸,岂不大大地辜负了师门的教化之恩? 此其二也。 假如他让自己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死去,五行怪叟那一只师门留下的无价之王玉佛手岂不花得太冤?怪叟为一代奇人,普通人想见他一面都难,而他,平白地一再得到怪叟的殊遇,情逾父子,亲若兄弟,不计辈分,忘年相处。不但为他向衡山派押下了自己的头颅,而且传给了他一身世所罕求的绝学五行神功,怪叟这样做,难道就只为了他司马玉龙将不久于人世这一点么? 此其三也。 有此三端,司马玉龙深深地感觉到,他活着的意义,已经不是他个人生命的延续,而是有关武林劫运的大事了。 可是,事实在眼前,假如衡山七长老不得他本人不肯罢手,他师叔又不知底蕴,若是一个心浮意动,生了嗔念,和七长老动上了手,加上南岩观所有弟子,双方谁也别想讨得了好,无疑的,结果定是两败俱伤! 这样一来,两派仇恨岂不愈来愈深? 怪叟传他五行神功前后才不过旬日之久,虽然他已在一夕之间尽得怪叟心法,但目前顶多才有二成火候。怪叟说,以他的过人天赋,只须半年苦修,便可望小成。纵令小成除了六派掌门人和少数三五高手外已是无敌于当今武林了。 以他目前的功力来说,可能连一个长老也对付不了,他若骤然现身,除了更令师叔玄清道人为难外,根本无济于事。 他若袖手不问吧,一切的一切又是因他而起。 真是难煞人! 最后,司马玉龙咬牙,长身毅然决定了。 他决定还是亲自露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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