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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见了侯良玉,侯良玉笑问道:“老弟,我们什么时候上路?”

  对于司马玉龙昨夜去往何处,何时归来,则一字未提。

  司马玉龙心情仍未平复,点头强笑道:“今天是四月十六,不早了,马上上路也好。”

  侯良玉朝他打量了一眼,讶然道:“老弟眼神有异,莫非有甚心事不成?”

  司马玉龙暗暗吃惊,含混地应道:“也许酒喝多了吧!”

  “老弟说不早了,难道在岳阳另有约会?”

  “没有,只是想在五月五之前赶上龙舟竟渡罢了。”

  “哦,这样的。”

  侯良玉淡然一笑。

  “侯兄,这一路我们怎么个走法?”

  “愚兄业已雇好一辆双马快车。”

  “又让侯兄破费。”

  侯良玉爽声笑道:“像伍老弟这样的人,也要来这一套么?”

  司马玉龙不好再说什么。

  上了路,侯良玉谈风甚健,论古说今,无所不晓而所提及的,多半是棋琴书画等文事,对武功则绝口不道,这一点,更令司马玉龙心折。为了考查侯良玉的品德,司马玉龙虽然有很多话要说,但终于强行忍住。

  车行两天,已到鲁山地面。

  现在是四月十八,距五月五仅剩下十七天了。

  两天来,”侯良玉的态度,始终保持和上车时一样,不谈武林中事。渐渐地,司马玉龙无法忍耐了。他必须有个抉择,来断定侯良玉这人是不是一位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侯良玉的武功,司马玉龙有自信,他相信他没有看错,他和侯良玉的情形差不多,年事虽轻,造就却是空前绝后。至于人品、大致说来,侯良玉这人也没什么缺点。

  只有一节,令司马玉龙有些犹疑不决,那就是,这人太老练了,而且,机智过人,莫测高深。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微笑,看上去,好似出自真诚,令人感到平和亲切,但是,细细回味起来,却又令人感到它们是那么的幽邃、那样的深远。

  经过两天的思考,司马玉龙决定,不妨试试看。

  于是,他首先问道:“侯兄在武林中行道多久?”

  “三二年。”

  “到过很多地方吧?”

  “中原这块地方,除了现在要去的两湖一带,差不多跑遍了十之八九。”

  “会过很多高人吧?”

  “这倒没有。”

  “哦?”

  “愚兄出身没落的邛崃支派,”侯良玉慨然叹道:“自从知道了本派当年和峨嵋因为一点莫须有的意气之争,而结果弄得两败俱伤之后,就对武事灰了心。但因天性喜武,凑巧又在武功上有了这么一点小小成就,便成了欲罢不能之势。于是,愚兄发了愿心,要以有限寿年,游遍神州所有的名山胜水,游历期间内,我侯良玉决不主动去找别人麻烦,但假如有那些不开眼的朋友,在我侯良玉面前无法无天,甚或找到我侯良玉头上来,哼哼,对不起,姓候的心肠并不怎么悲。”说到这里,司马玉龙发现侯良玉双目中煞气怕人,不由暗暗惊心忖道:“我想的果然没有错。”侯良玉本人,这时也似乎发觉到这一点,忙向司马玉龙蔼然一笑,笑得轻松自然。令人心宽。一笑之后,他接下去继续说道:“刚才我语气说得那么可怕,老弟是不是感觉愚兄为人太狠了点?嘿,说来可笑,不管老弟相信不相信,前些天在洛阳悦来栈那一夜,算来还是我侯良玉走出摩天岭的三年来,第一次伸手管他人的闲事呢!老弟,我们也真是有缘。”

  “侯兄对当今武林中的门派熟不熟?”

  “熟极了。”

  “哦?”

  “这样的,”侯良玉解释道:“向上之心,人皆有之。我侯良玉既然身列邛崃支派门下,邛崃一派已不在当今名派之列,心中多少总不免有点羞辱之感。要重整一派的门户,并不是一件简单事,最低限度,我得先对现有之各派有个了解。在这种情形之下,我对当今武林之大势,那得不熟?”

  “当今各门各派,依侯兄之见,如何区分黑白正邪?”

  “伍老弟,你当真不知道?”

  “受了年事和承师的限制,在目前确是如此。”

  侯良玉听得司马玉龙这样说,并没有什么不信任的表示,仅朝司马玉龙随意瞥了一眼,继续说道:“老弟,你知道,这是个大题目!愚兄有两种方式可以回答你,第一,每门每派之内,就有黑白正邪之分。第二,要分黑白正邪,首先必须检点我们的立场和眼光,方可着手。譬如说:我侯良玉自信自己是个正派人物,处人行事,对天可表,而我侯良玉不幸投在公认的黑道人物门下,那么,我侯良玉便成了先天性的黑道人物,有口难辨。再后来,因为我是先天性的黑道人物关系,为了他们的所谓‘武林公义’,杀了我的师见或师弟。这种情形,报仇是当然之举,甚或我也还杀了他们的师兄师弟,接着,他们又为了报他们的仇,而向我步步进逼,这时候,是非恩怨,纠缠不清,老弟,你如何去分谁对?谁错?谁黑谁白?谁正谁邪?如果一定指我侯良玉为非,是否有欠公道?”

  司马玉龙不禁失声赞道:“侯兄这种解剖,真是精辟之至。”

  一抹难以觉察的笑意,在侯良玉双目中,微现即逝。

  “侯兄,”司马玉龙又道:“最近武林中出现了一个什么‘天地帮’,侯兄可曾听人说过?”

  “没有啊!”

  “天地帮,无恶不作。”

  “哦?”

  “该帮自帮主以下,简直集武林败类之大成。”

  “真有这种事?”

  “嘿。”

  “伍老弟,你对武林大势,一无所知,为何独对天地帮这个组织这样熟悉?”

  “因为天地帮目前欠我一颗人头。”

  “目前?”

  “是的,目前是一颗,以后将会增加到多少,现在尚不知道。”

  “谁的?”

  “伏虎尊者。”

  “伏虎尊者?”侯良玉沉吟了一下道:“是不是衡山派的四尊者之一?”

  “正是他。”

  “好,老弟,包在我侯良玉身上。”

  侯良玉这样说着,并没有追问司马玉龙跟伏虎尊者的结仇原因。

  “不,侯兄,我要亲自割下。”

  侯良玉笑道:“老弟,衡山派的‘如来七式’,威震武林,你老弟在洛阳悦来栈,连一个用迷魂香的毛贼都对付不了,你用什么去割伏虎尊者的头?”

  司马玉龙心中一惊,自知失言。

  他故意奋然道:“我还年轻,我不能重投明师么?”

  “练到什么时候?假如伏虎尊者寿限不能等你怎办?”

  司马玉龙默然。

  侯良玉换了一个话题,笑说道:“老弟,鲁山到了,再过去可能就没有市镇,我们歇下脚来喝两盅可好?”

  司马玉龙欣然遭了一声好。

  鲁山这一夜,司马玉龙几乎身败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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