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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盘龙剑比天山的镇魔剑以及华山的碧虹剑、紫霞剑和金龙七剑如何?”

  “盘龙、镇魔、碧虹、紫霞,在二百年前,被武林合称为武林四剑,其珍贵之处,皆在伯仲之间。但其中盘龙剑剑身较长,又系缅铁合金所铸,剑长弹性极大,去路之后可以盘围腰际,较为适合男人使用。不过,有一点极须注意的是,使用盘龙剑之人,在内功修为上,需要极厚根底,并配以名剑法,方能相得益彰,否则的话,尚有为其所累的可能。”

  “现在那柄剑呢?”

  “将要送给一个人!”

  “谁?”

  “司马玉龙。”

  司马玉龙不由一怔,旋即摇头笑道:“名剑固我所爱,但想及老前辈当年因取此剑所付出的代价,实在不敢轻易接受。”

  笑脸弥陀从怀中摸出那面五行副符,在手中扬了扬,笑道:“有这个在我姓韦的身上,你小子还怕我笑脸弥陀将来无法折磨你?”

  “好的,”司马玉龙道了谢,然后笑道:“请前辈说下去吧!”

  老前辈接道:

  我取了剑,离开那片突岩,天色已黑。这时我才想起我已整整一天一夜没有点水沾唇。凭我姓韦的那时候的成就,这一点,并算不了什么。和船夫约定的三天期限,已去了一大半,我必须在剩下的有限时间里,寻找那种特别的石卵。我开始毫无目的地地满岛走着,走着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时候,突然之间,我茫然的视线忽被一线灯光所吸引。

  啊,岛上有人!

  这时,我不禁体味到一个人在无人地区发现同类时的喜悦,当下精神陡振,快步循着发出灯光的方向飞奔过去。片刻之后,我停身在三间茅屋之前。应声开门的,是一个鸡皮鹤发的龙钟老婆子,她朝我周身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直到发现了我背后的那柄盘龙剑,这才啊了两声,放我进入。屋内,陈设虽然简单,但却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两个十四五岁的婢女,见有陌生人到,缓缓起身而去!

  “是她叫你来的么?”

  “你带了些什么来?”

  上面这两句话,是我坐定之后,老婆子问的。老弟,假如是你,你将如何回答?不过从这两句话里,我已约略猪忖道:这儿的“她”,可能就是指的“南海一枝花”。这儿的“你”可能便是一些时常“带了些什么来”的“人”。我更加以设想,南海一枝花生前一定就住在这里,但她可能很少在家,为了这个老婆子和两个婢女的生活,她可能时常差人送点日用品来,送东西来的人,每一次一定带着南海一枝花的信物。

  可是,我怎么个回答法呢?

  说真的,我有点后海来此。

  屋子里,一老两少,三个都是女人。不管她们三个人跟南海一枝花的关系如何,但有一点很可以确定的,那便是她们三人均依赖着南海一枝花生活!而现在的事实是,南海一枝花已经死了。假如我将这种消息说给她们知道,岂不太过于残忍了么?

  “喔,我知道了!”就在我不得主意的时候,老婆子一面替我倒了一杯茶。一面前前低语着,仿佛说给自己听似地道:“这一次,一定是她叫你来看看我们生活得可好……是的,一定是的,……前些日子。她自己运来那一船东西,已够我们几个三年吃用不完,而这一次,你又是空着手来,唉一我也真是。”

  “婆婆!”我说:“我饿了。”

  不错,我饿了。但我此刻想着很多事,思绪如潮,真的有饭要我吃,我也不一定吃得下去。可是,我怎能一走了之呢?是的,她们的食用尚够维持三年,但在三年过去后,又怎办?我不来到这里,眼不见,心不烦,也倒罢了。现在,既已给我知道,我又怎能袖手不管?

  所以,我要找个借口,让自己有足够盘算的时间。

  “婆婆,”我一面吃饭,一面试着说道:“您老人家的眼力不错,我是她……她叫我来的,来……看看你们。……她最近要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这一点,从她上次送回那么多的东西,想婆婆不用我说,也可以猜想到了。……所以,我的意思,想接婆婆到中土去,找个地方安置下来,食用各方面,都比较方便,不晓得婆婆的意思如何?”

  “她常出远门,但她终究会回来的!”老婆子很有信心地摇摇头,谢绝了我:“她离不开我们,就像我们离不开她一样。出门一去一二年,在她,是常有的事。但是,不论多久,她仍然会有一天回到这里来的,……我们将像过去一样,在这座小岛上等她。”

  我情不自禁地深深叹息了一声。

  “你很善良!老身看得出来!”老婆子点点头,然后望了我一眼,感慨地垂下眼皮,喃喃地道:“她是个可怜的孩子,唉,在这世上,再没人比老身更清楚这孩子了。”

  我几乎为凄凉的气氛所窒息。

  “是的,婆婆,你说得不错!”我逐步试探着说下去:“她,她是一位可敬而又可怜的女侠,但外面一般人对她的误解太深,那也不能怪人家,我们……我是说一般人对她的身世,实在知道得太少太少了。”

  “你也不知道么?”

  “婆婆!”我道:“像我与她之间的身份,我有权过问这些么?”

  “我知道你们都很尊敬她!”老婆子点点头道:“不然的话,你们哪还能够活着到这座岛上来?……孩子,你对她的尊敬,感动了我,孩子,你想对我那孩子的身世稍微知道得多一点么?”

  “是的,婆婆。”

  老婆子接道:

  她姓花,奶名叫做花娘子,关外人。她不是我婆子生的,但她却系我婆子一手抚养成人。我是她家的一名奶妈,但这孩子在三岁时就因父母均遭仇人杀害而成了一个孤儿,我带着她,流浪关内,在巴岭附近定居下来,我靠着自己一双手,为人帮佣,养活着我们两个。

  直到她十八岁那年,老身才渐渐知道她有着一身惊人的武艺,至于她跟什么人学的,什么时候学的,老身居然一无所知,问她,她也不肯说。

  之后。我们的生活便逐渐宽裕起来。而她,也常常单身出门,一去就是很久很久,少则十天八天,多则一年半载。有时女装出门,而回来时却变成了一个翩翩少年。就这样,有时女,有时男,有时老,有时少,变幻不一,日子长了,老身只求她平安无事,也管不了那许多,只好听她去。

  有一年,她从外面回来,脸色很难看,回来之后,一言不发,关上房门就哭,一哭就哭了三天三夜,任老身如何劝解,她也不听。

  好不容易,三天过去了。

  老身这才知道了一点眉目,原来,她这些年在外边走动,已经爱上一个男人,她爱那人那人也爱她,本来,这是一件可喜的事,可是,老天真会捉弄人,最后她发觉那人竟是仇人之子,因为他们之间已有夫妇之实,所以,她彷徨了,她想嫁给他,她也想杀死他!

  唉唉!我不禁失声连叹。

  老婆子摇摇头,掠了一下满头白发,脸上呈现出无限的痛苦神情,追忆着继续说下去道:

  本来,亲仇大于一切,她大可以摒弃儿女私情,权衡轻重,决定取舍。可是,最不幸的是:她同时发觉,她的父母在当年,也有不是之处!她的母亲,本是那个仇人的情人,那个仇人因事出门太久,她母亲怀疑他业已去世,便和她父亲结了婚。五年之后,仇人回来了,那人并不怨她母亲,且希望覆水重收,这当然办不到。结果,口角成仇,双方动了武,她的父母,不幸双亡,那仇人,也是一身重伤,于婚后一年,生下那仇人之子后。亦就撒手西去。

  她知道了详细实情之后,于悲恸父母横死之余,竟不禁对仇人那一方生出了三分同情。在这种情形之下,这孩子的处境真是为难极了。不论父母对与不对,但叫她明知故犯地去跟仇人之子结合总是说不过去!

  此时,老身自不应再守缄默。

  老身以为:那本是上一代的恩怨,双方都有不合之处,而且双方都在事后死去,只差时间上的先后不同而已。现在,大错既铸,唯一的妥善办法,便是从权。

  她默然无语。

  她沉思了七天七夜,然后悄然出门去了。

  三个月之后,她又回来了。

  “走吧,妈妈。”

  “哪儿去?”

  “南海!”

  “为什么?”

  “找不到他了。”

  “再找呀!”

  “嘿!”

  “孩子,原谅他吧,他又何尝不是因了上一代的恩怨而抱恨呢?”

  “走吧,妈妈。”

  于是,我们来到了南海,晃眼将近三十年之久。——我一定要在比武时杀死他,就像我的父母死在他的父亲手上一样——三十年来,她一直抱着这种怨毒之心,老身自知无能为力去劝阻,只好由她。之后,听说那人仍然活着,而且武功相当高,但他一味回避着她,令她永远得不着遂愿机会。于是,她展露自己的色相,令整个武林为之疯狂,可是,只要谁对她生出丝毫非分之念,无不立遭毒手,……唉唉,说来说去,这一切遭人非议的行为,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激怒她那个由爱生恨的人出头!

  “婆婆,那人叫什么?”

  “说了你也不会知道。”

  “为什么?”

  “那个名字他只在花娘子一人面前提过。”

  “婆婆能告诉我么?”

  “仇志!”

  ……唉唉,老弟!

  这时天已三更有零。

  三人全都持杯不语。

  良久良久之后,司马玉龙哑声问道:“老前辈,仇志到底是谁?”

  笑脸弥陀苦笑道:“仇志是谁,老夫差不多访了近三十年了,南海一枝花已经去世,就是知道了,又有何用?”

  “世上事,很多很多……在吾人意料之外。”

  “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司马玉龙淡然一笑道:“我一样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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