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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师爷欠身道:“老朽遵办!”

  郑师爷退去后,老家人送来一碗汤面。金笔大侠草草用完,站起身来,绕室徘徊,他虽因适才的一番安排,心中略感宽慰,但早上那名少年的影子,却仍盘旋脑际,无法排遣。

  最后他轻轻一叹,于心底告诉自己:事情既已成为过去,还想它做什么呢?相信我令狐某人,至少未来的二十年内,风光尚可维系。俗云:十步之内有芳草。二十年,是个不短的日子,以后难道就再没有像俞人杰这样的少年出现么?

  俞人杰走出天龙府,心情沮丧异常。

  他并不埋怨任何人,金笔大侠乃当今武林中之泰山北斗,金笔四友,亦为一时之俊彦,他们看他不中,必有原因;但他那位酒鬼徐爷爷,则不该骗他,说什么只要他有勇气登门,保他稳被录取!

  中午时候,俞人杰回到朱仙镇,买了两个馒头,勉强填饱肚皮,然后向镇外的忠庄,没精打采地走去。

  走进庄子,便听得从一排桑树下,遥遥传来一阵歌声:

  九里山前旧战场

  牧童拾得旧刀枪

  鸟江流水潺潺响

  仿佛虞姬哭霸王……

  往日,俞人杰听到这种歌声,心头均会涌起一阵亲切的感觉,但是,今天歌声入耳,感到的却只是聒噪厌烦。

  俞人杰皱皱眉头,朝着那排桑树走去。

  桑荫下面,一桌一椅,一壶四碟,一位敝衣老者正在自得其乐。

  老者约摸七十来岁,帚眉细眼,花白胡须上,满是酒渍。老人这时大概已有七分酒意,歌声半途而歇,连连打着酒呃。

  不过,别看老家伙醉容可掬,目光却仍颇利锐,他一眼看到俞人杰,一声“啊哈”,精神大振,酒呃亦告不疗而愈!

  老家伙嘻了嘻嘴巴,高声道:“小子,恭喜你啦!”

  俞人杰懒懒过去,靠在一株树干上,一声不响。

  老人甚为诧异道:“出了岔子?”

  俞人杰仍然一声不响,只微微撩起眼皮,以眼角投出冷漠的一瞥!

  老人醉眼皮一阵眨动,心里已然有数,“啪”的一声,搁下酒壶,两手把着桌沿道:“你小子有没有告诉他们,你就是……”

  俞人杰冷冷一笑道:“我告诉他们我就是‘六曹’中‘笛叟’的孙儿是不是?是的,假如那样说了,看在家祖的情分上,我俞人杰无疑将被收留,不配做徒弟,亦可充小厮。抱歉的是,我俞人杰不至于那样没出息!”

  老人连连摆头道:“不对,不对!”

  俞人杰侧脸道:“什么不对?”

  老人自言自语道:“依老夫看来,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俞人杰悠然道:“什么问题?”

  老人头一抬道:“别的不去说它,就拿府中现有的几名弟子作比,你比公冶。杨、居。马那几个小子,难道还不如?”

  俞人杰微哂道:“这几句话,杰儿听来总有一百遍了;谢谢涂爷爷褒奖,只可惜天龙传人姓令狐,而非六曹之一的您老酒叟!”

  酒叟一跳而起道:“你小于暂且等在这里,待我酒鬼过去,好好的责问那些糊涂蛋!”

  俞人杰横身一躬道:“请坐!”

  酒叟大感意外道:“拦我作甚?”

  俞人杰抬头问道:“徐爷爷的意思,是表示你这位活着的酒叟,要比木墓已拱的笛叟,情面来得大些?”

  酒叟微微一怔道:“谁这样说了?”

  俞人杰簿簿接着道:“那么、您老凭什么要去左右人家的既定之局?您老有没有先问问杰儿:纵然对方肯接受,杰儿会不会答应?”

  酒叟摇摇头道:“真拿你这孩子一点办法没有!”

  俞人杰笑笑道:“这就是您老跟萧爷爷一直担心着的侍宠生骄吧!”

  酒叟忽然说道:“对了!我们先到对面去看看你萧爷爷再说怎么样?”

  俞人杰道:“去看萧爷爷,杰儿当然不反对。”

  酒叟转过身去,抓起桌上那把酒壶,仰起脖子,灌了一大口,然后将酒壶往胁下一夹,挥挥手道:“走!”

  老少两人,沿着池塘,从一条小路上,向对面一块高地上走去。

  第二章 英雄堪怜

  高地上面,排植着数株垂柳,柳条纷披中,隐隐有檐角露出,其情境与酒叟之居处,又别有一番况味。

  老少两人刚刚来到那排垂柳之前,屋后便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是适之么?”

  酒叟边走边答道:“除了我酒叟,你这糟老头儿,共有几门亲戚?”

  屋后又问道:“同来的谁?”

  酒叟回答道:“小杰!”

  屋后哦了一下道:“小杰么?怎么样?取了没有?”

  酒叟应声道:“你猜呢?”

  屋后不假思索道:“这有什么好猜的?当然取了!像小杰这样的孩子,放眼当今各派弟子中,哪里去找第二个?”

  酒叟干咬了一声道:“我也这样想!”

  屋后似乎一惊道:“难道——”

  酒叟缓缓接着道:“可惜人家天龙传人,看法却不一样!”

  屋后怪声嚷道:“胡说!”

  跟着,一名高大的老人,自屋后急步抢出。

  只见这位“六曹”之一的“剑叟”,年纪亦在七旬上下,一张重枣脸,隆准!”额,虽然须眉尽白,一双眼神,却仍奕奕如电!

  剑叟在腰间围着一条旧布裙,双手一片泥污,似乎是在屋后忙着和泥搭建什么的。

  这位剑叟的脾气,显然较酒叟躁烈得多,这时一面在围裙上擦手,一面瞪着酒叟,迫不及待地连声追问道:“说说清楚……”

  酒叟仰起脖子灌了一口酒,好整以暇的说道:“说什么?要说的,早就说完啦;不取就是不取,简单明了!”

  剑叟转向俞人杰道:“孩子,你说!”

  俞人杰苦笑了笑道:“杰儿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昨天,参加初试者,共计十八人,最后录取三名,两名衡山弟子,还有杰儿。不意今晨入府面试时,金笔四友一句话没问,便挥手示意,命杰儿退下……”

  剑叟注目道:“另外那两名衡山弟子取了没有?”

  俞人杰摇头道:“也没有!”

  剑久又问道:“你说金笔四友连一句话都没有问你?”

  俞人杰点头道:“是的!”

  剑叟接着道:“令狐玄本人有无表示?”

  酒叟冷冷插口道:“废话!”

  剑叟转脸相向道:“为何是废话?”

  酒叟翻着眼珠道:“我们那位天龙传人,他要是有过表示,这小子此刻还会在此地?”

  剑叟重又转向俞人杰道:“别理他,孩子,还是你来说!”

  俞人杰想了一下道:“至于金笔大侠……杰儿记得……他好像对杰儿很注意,不过,他老人家似乎另有心事,坐在那里,始终未发一言。”

  剑叟搔着耳根子道:“这不是怪事么?”

  接着,头一抬,又问道:“在初试时,你报的什么出身?”

  俞人杰答道:“杰儿报的是长葛俞家庄人氏,曾随庄中一名蔡姓武师练过二年多拳脚。”

  剑叟惑然道:“长葛什么地方有个俞家庄?”

  俞人杰微微低下头去道:“杰儿本想在录取之后,再说出真正身世,以及跟两位爷爷练过三年……杰儿没有料到……天龙府的大门……竟是……如此般的……难以跨入。”

  酒叟从旁点头道:“一个人得失事小,气节事大,你小子能有这份骨气,亦不枉是笛叟俞某人之孙,我们两个糟爷爷,总算没有白疼你!”

  剑叟叹了口气道:“孩子,武林有史以来,也没有出过多少像我们天龙六曹这样的人物,你已跟爷爷们练过三年,现在,接下去,再来个三四年,我看也差不多了!”

  俞人杰抬头正容道:“两位爷爷与家祖共事数十年,出生人死,情逾手足,无论怎么样,杰儿也不敢对两位爷爷的武学安置一词;不过,两位爷爷都知道的,杰儿当初所以要求两位爷爷传授武功,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列身天龙门墙,现在既然事与愿违,杰儿年事尚轻,尽可改志他图,关于武功一道,请两位爷爷原谅,杰儿不愿再提了!”

  酒剑两叟,相视无言。隔了片刻,剑叟忽然说道:“孩子,我问你一件事:你想投入天龙门下,是为了想获传天龙武学?还是因为羡慕天龙师徒之为人?”

  俞人杰道:“杰儿以为两者无可划分!”

  剑叟微哦道:“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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