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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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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他被一阵野兽的吼叫声所惊醒,揉揉眼皮,神思一清,忙自地上跳起。 他走出树林,摸黑前行,天亮一问,知道已离方城不远,不由得精神大大一振,过了方城,到南阳便只剩一半路程了! 不过,他经过两天来日夜不停的奔跑,业已疲累不堪;不但腿上那道血沟有溃烂趋势,即连手臂上的那道飞镖伤口,也在隐隐作痛。但是,他很清楚,他不能睡下去;如果一旦躺倒,再想爬起来,也许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第四天中午,俞人杰来到博望与方城之间的赵河镇,一条有腿,终于肿胀起来。 他知道雇一辆车子去南阳,至少亦非三四两银子办不到,而身上只剩下四吊不到,怎办呢? 于是,他咬咬牙,向一家当铺拐着腿走去。 跨进那家当铺的门槛,他靠在那张过顶高柜上,喘息着一定神,然后从衣底摘下那支神仙笛,连同笛袋,一起塞去柜上那个小洞孔,向里问道:“这东西可不可以当一当?” “这是啥玩艺儿?” “一支笛子。” “银的?” “铁的。 “一支铁笛子,要来何用?” “不,它并非纯铁打造,里面有铜有铁,有银色也有金,还有一部分钢母,它是由很多种……” “我看金银的成色一定少得很!” “是的,很少很少。” “这玩艺儿有多重?” “三斤十二两。” “你要当多少?” “我不知道,你给出个数儿吧!这次是因为有急用,万不得已,才来当它,不论当多少,我答应您一定会来赎回去。” “八百个大钱!” “一吊都不到?” “东西还在这里,当不当听便……” 俞人杰没有再开口。接着,八百个青钱,用红头绳串着,由柜上那个小洞中递出来。 俞人杰伸手一推,冷冷说道:“还我的笛子!” 俞人杰双手紧握笛袋,走出当铺大门,心中没有一丝怨恨!相反的却对手中那支神笛产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之感。他将笛袋紧紧搂入怀中,于心底告罪似的呢喃着: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永远不会! 他走出镇外,折了一支粗野竹,权当扶拐,继续上路。 到达博望,天已大黑。一条右腿,几乎整个麻木,血水不断沁出,裤脚管业已尽为血水所湿透。 他想,这样也好,不感觉痛了,反而可以跑得快一点! 他找着一家小吃店,要了一碗面、四两酒,吃完了,又带上几个冷馒头,出城将两处伤口重新草草敷扎一番,挺挺腰杆,吸一口气,继续再向南阳连夜赶去! 在路上,他不停地鼓励自己:“快了,快到了,这里过去,不过四五十里,就到南阳,剩下这么一点点,你难道就不能忍一忍?” 好不容易,天亮了,南阳也到了! 俞人杰两眼发黑,金星乱冒,扶着一支竹杖,游魂似的,来到那座气象恢宏的太平庄前。 一名庄丁跑过来挥手喝道:“滚,滚,滚,这儿不是要饭的地方!” 俞人杰摇摇摆摆地站定下来,他睁不开眼皮,因为阳光大强烈了。那庄丁接着怒喝道:“叫你小子滚,听到没有?” 俞人杰摇摇头,乏力地道:“在下不是要饭的。” 那庄丁咦了一声道:“不是要饭的,你来干啥?你小子可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 俞人杰点一点头道:“在下知道……” 他想睁开眼皮,但是办不到;甚至像这样站着,还能站多久,都成疑问。 那庄丁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注目问道:“来找神医看病?” 俞人杰忽然涌起一股呕吐的感觉。他紧咬牙关,摇一摇头,想将那股感觉排除出去! 那庄丁又是一咦道:“那么你小子是来干什么的?” 俞人杰知道对方误会了他,连忙喘一口气,说道:“是的,是的,在下正是来找神医看病,麻烦这位管家,请你通报一下,在下快要……支持不住了……” 那庄丁不由分说,走上一步,并指作剪,嗤的一声,将他右边裤管撕开一个大洞,眼光一扫之下,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这么一点小肿毒,居然也敢找上太平庄,你将我们庄主看成一名普通江湖郎中是不是?” 笑声一收,蓦地沉脸喝道:“快滚!” 俞人杰心头大急,忙说道:“不,不,不是在下要看病的。” “那么谁要看病?” “是另外一个人。” “不管他是谁,带东西来没有?” “没有,求求您,通报一下,在下自会向神医当面解释,求治的这位病人,他,他,不是一位……普通病人……” 那庄丁冷冷一哼道:“神医不在!” 说着,身躯一转,向庄中大步走去。 俞人杰追出一步,大声喊道:“这位管家,您……” 一个您字出口,气往上涌,眼前一黑,突然咕弄一声栽倒! 庄内,宽敞凉爽的华丽大厅中,那位袖手神医正在含笑观看两位爱妾对奕,一名庄丁忽然跑进来垂手禀报道:“庄外来了个破衣小子,空着一双手,说有人要看病……” 那袖手神医不待庄丁说完,极为不耐地挥挥道:“叫他滚!” 那庄丁不安地说道:“是的,小人已经说过了。只是那小子本身好像也有病。眼窝深陷,面目焦黄,右腿肿得很利害,血水沿着裤脚管,不住往下滴,说到后来,身子一歪,竟然当场昏死过去……” 袖手神医眼皮一撩道:“你想老夫怎么样?出去为他披麻戴孝?浑球!还不快替老夫抬去扔了,扔得远远的,愈远愈好!” 第十六章 秘笈求医 火伞高张的艳阳天,突然阴暗下来。彤云密集,雷电交作,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俞人杰轻轻吁出一口气,悠悠醒转。 哦,好舒适!他仍然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任由雨水淋冲、洗涤,遍体一片清凉;疲累、烧灼、烦闷、眩晕,整个一扫而空! 好雨,别停,继续落下去,愈猛愈好,哦哦,太好了,但愿我能这样躺着,永远像这样躺着…… 就在这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欢呼道:“老大,你瞧,那林中有座亭子!” 这边——这边“林中”?有座“亭子”?俞人杰不禁微微一愕:那我现在这是躺在什么地方? 他缓缓睁开眼来一看,一点不错,他正躺在树林中的一座石亭背后! 俞人杰暗暗诧异:奇怪,我明明正站在太平庄前,跟庄中一名下人说话,怎会忽然躺到了这种地方? 他又想:管它的!这里隐僻而阴凉,就是有人来到亭中,都不一定能发觉,正好多躺一会儿! 天空一片灰黯,雷声隆隆,间着闪电,雨仍在哗啦哗啦地下个不停。 一串急促而有力的脚步,踏着林中落叶和水塘,由远而近,瞬息来至上面亭中,听谈话声,似乎只有两个人。 “喝,这阵雨好大!” “老大没给淋着吧?” “还好,六月的阵头雨,真是说来就来。” “老大,这里坐,干净一点。” “你坐一样,我要揩揩身子。” 俞人杰心想:唔,好亲爱的一对兄弟! “老大!” “怎样?” “我说,咳,那玩艺儿没给打湿吧?”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这么大的雨,我看难说。” “我贴肉放着,怎淋得到?” “横竖这里没有人,我看还是拿出来检查一下比较妥当。” “说的也是。” “小心第一!” “哪,你瞧吧,它不还是好好的么?” 俞人杰眉头不禁微微一皱,他心想:我还道这对兄弟有多亲热,原来他们关心的,是一件“玩艺儿”而不是“人”! “唔,果然一点没有湿。” “让它淋到雨水还得了?” 什么宝贝玩艺儿淋不得雨?泥捏的?纸扎的?亭中沉默了片刻,再度交谈起来,这次是那位老大先开的口:“喂!” “嗯?” “我说,老二,你在想什么?” “啊,噢!没有,没有,没有想什么……我只是在想……这种六月天的阵头而,说来就来,真是,咳咳,一点不错!” “不好!” “什么事?” “那边有人来了!” “在哪里?” “那里!” “没有啊……哎唷……唷……唷……老大,你,你,你好狠心!” “好狠心?嘿嘿嘿!” “你,你想独吞?” “你就不想独吞?” “算我冯某人瞎了眼……哎唷……唷……唷………老大,救救我,我,我的血,快流光了……老大……我……我愿让给你!” “嘿,现在还要你让!” “求求你,老大。” “太迟了,伙计。” “老大,你会后悔的。” “我会后悔?后悔什么?嘿嘿嘿嘿!现在趁你还有一口气,且听我来数数你的罪状:第一次在商南德义客栈……” “老大,你也躺下吧!” “好贼子,你,你,你说身上没带毒药镖!” “哼!没带毒药镖?你老大说得不错,早在商南德义客栈的那一夜,这只毒药镖就该插在你老大身上了!” “你活不了……” “彼此彼此……” 亭上,哀哼之声,逐渐转弱,终于完全平静下来。 俞人杰支撑着爬起来,满身都是泥水,不过,右腿的红肿,却似乎消了些,那根竹杖,已经不见了,他只得扶着亭角,攀向亭中。 亭中,满地是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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