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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这个不管。成家与好色,完全是两回事,焉知他迟迟不娶,不是图的一个来去方便?”

  “这个——就在下所知,此人事业心甚强,对女色似乎没有多大兴趣。”

  “目前是否业已无法自行起坐?”

  “是的”

  “气色怎样?”

  “甚差。

  “看东西还清楚不?”

  “还可以。

  那位袖手神医问至此处,手捋灰髯,沉思颔首,自语般说了一声:“清楚了!”

  接着,轻轻一咳,转向另外的那名黄衣少女道:“配一服子午散,加钱五苍耳子,三钱八角金盘,前者用酒蒸,后者文火烤,捻碎拌匀,分为七包。”

  那名黄衣少女浅浅一福,转身而去。

  俞人杰征了一下,说道:“您不能劳驾一趟么?”

  袖手神医掉头来问道:“你是想治好病人的病,还是希望老夫跟病人见个面就完事?”

  俞人杰张口结舌,无以置答。

  袖手神医拂拂衣边,站起身来,连一句客气话也没有,便自背起双手,迳自绕过屏风,向后院中踱了进去。

  第十七章 又落敌手

  俞人杰一个人坐在厅中,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方见先前那名庄丁,拿着一只药盒走出来。

  俞人杰接下问道:“怎样服法?”

  那庄丁答道:“神医说:用无根水煎汤服,一日两次,子时一包,午时一包。这里共有七包,包着红纸的那一包,七天之后,在日出时以黄酒服下。”

  俞人杰迟疑了一下道:“神医有没有说,这七包药服下,一定能好?”

  那庄丁不耐烦道:“不一定。假使好不了,必然是你没有将病人的病情说清楚,否则应无不好之理!”

  俞人杰迅忖道:“这位袖手神医,连金笔大侠本人都极信任,想来不会没有一点道理。这厮说得不错,问题全在刚才我有没有将病情说清楚!那么,我刚才说得够不够清楚呢?”

  他觉得他已就所知,说得相当清楚而详尽!

  俞人杰想着,不禁心中一宽,当下收起药盒,出庄仍趁原车回到城中。他向车行中另外换了一辆便车,要了两名伙计,言明车资加倍,但须日夜不停,由两人分班轮流驾驶。

  这家车行规模极大,在方城、襄城、许昌等地均设有分站,随时可以换人或换马,自然不会不答应。

  马车当时上路,除了偶而打尖,一刻不停,直取长葛!

  四天之后,长葛在望。

  俞人杰在城门口回掉马车,然后向西门那家四海客栈奔去,在客栈门口,正好碰上那个店家。

  俞人杰迫不及待地问道:“山人这几天好一点没有?”

  那店家因他换了一身新衣服,脸色却憔悴变了样子,一时之间几乎未能认出来他是谁。

  俞人杰等不及又问道:“我说山人……”

  店家脸色一黯,摇头道:“相公,您回来得太迟了!”

  俞人杰身子一僵,有如焦雷轰顶,紧紧握在手中的药盒,不由得格达一声,掉落下地!

  店家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那是您相公离去的第五天夜里,小的听到后面房中,似乎有点不对,等小的赶过去……”

  在他离去的第五天夜里?

  那天夜里,他刚取得那本纵横谱,准备第二天换套衣服,稍为改变一下容貌,重行赶去太平庄——叫他如何回来得了?

  俞人杰呆在那里,良久良久,方始抬头哑声道:“他……如今……在哪里?”

  “装殓了,尚未下葬,如今暂时寄枢在法明寺。”

  “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没有。”

  “也没有一句遗言?”

  “没有。”

  “法明寺怎样走?”

  “这儿出城门,沿着一条小河往北走,有一片竹林,在竹林中的那座庙宇便是。”

  俞人杰不再说什么,从怀中掏出十两银子,默默递去那店家手上,转身便向城门口走去。

  那店家于身后高声喊道:“相公,您的小盒子……”

  俞人杰听如不闻,脚下益发加快,眼泪同时止不住如断线般簌簌滚落。

  在法明寺后院一间柴房中,俞人杰在那具糙陋的棺木前,含泪拜了一拜,算对这位一代擎天大侠,表示了最后的敬仰之意。然后,他掏出三十两银子,交给庙中主持,请那和尚找人将棺材好好油漆一下,并按四时八节,办点鲜花素果,供奉灵前。他答应那和尚,在三年之内,将有人前来运枢或安葬。

  走出法明寺,来到寺前竹林中,俞人杰找一处干净地方坐下来,他需要休息一下,直到今天——现在——他才第一次感到无比疲累!

  他倚在两根粗大的竹枝之间,抱着膝盖,闭上眼皮,深深叹出一口气,终于在清风不断抚拂之下,含着两颗泪珠沉沉睡去。

  这样,也不知过去多久。俞人杰于睡梦中,忽为一阵沙沙脚步声所惊醒。

  他虽然神思尚在迷离忧惚之中,但已凭过人之警觉,意识到这阵脚步声似乎有点不对。

  眼皮一睁,果然!

  左右与身后,约七八步处,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日前忠庄出现过的那名毒无常阴定远!

  俞人杰定下心神,迅速打量了一下周遭形势,手探神笛,全神戒备,蓄势待发,暂时未采取任何行动。

  毒无常摇手怪笑道:“别紧张,老弟。老夫如想取你老弟之命,你老弟早由周公府上转去阎王殿下了。”

  两眼一眯笑吟吟的又道:“重于此地见到老夫,你老弟有何感想?”

  俞人杰沉声冷冷道:“至少已弄清四海栈中的令狐大侠这次并非因病而死!”

  毒无常哈哈大笑道:“聪明,聪明!”

  俞人杰强抑着心头一股怒火,双目如电,注定老贼问道:“令狐大侠病困长葛一家小客栈中,你们是用什么方式打听到的?”

  毒无常再度发出一阵哈哈道:“谈不到什么方式,一个笨法子而已!我们这位金笔大侠,当夜杀出重围时,业已疲惫不堪,依估计决难逃出百里之外,如能在方圆百里之内,就病伤求治之人着手,则虽不中亦不远矣。老夫这次能够于长葛这种小地方侥幸碰上,严格说来,不过是运气比别人好一点罢了!”

  俞人杰缓缓站起身来道:“阁下不动手,还等什么?”

  毒无常悠然眯起眼反问道:“动手?跟谁动手?你老弟一身两处创伤,又于短短数十天内,日以继夜地赶了一趟南阳,真的还能动手么?”

  俞人杰知道老贼已从他遗落的那只小药盒,以及那店家口中获知全部真象。同时,他知道,他如今之气色,也无法瞒过老贼,老贼之料断,全是实情,他现在的的确确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过,话虽如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当然不甘就此束手待毙!

  当下神仙笛于手中一紧,抬头冷冷道:“然则你老贼意欲何为?”

  “你问老夫的,老夫都照实回答了,现在,老夫也有一事不甚明了,想请教你老弟一下……”

  “什么事?”

  “就是你老弟与令狐玄并无师徒名分,他这次病倒长葛客栈中,为什么第一个见的人,却是你老弟?”

  “因为在他老人家心目中,也许只有我这位笛叟裔孙,将来才会将你们这批恶贼宰光杀尽!”

  “嘿嘿,其志可嘉!那么,他令狐某人的那一套玩艺儿,一定已经交给你老弟了?”

  俞人杰心中微微一动,他想:这也许是我俞人杰唯一活命的机会,我可得好好把握住才好。

  于是故意冷笑一下道:“你老贼的主意打得倒是不错,只可惜小爷早就防到这一步,看来你老贼不免要失望了!”

  毒无常奸目一转,满脸堆笑道:“藏起来了?”

  “记不清楚。”

  “那么,老夫来代你回答了吧!已经转手交给你那位敬爱的三哥——老夫猜得对不对?”

  俞人杰又故意冷笑了一下道:“猜对了又怎样?你知道我那三哥如今又在哪里?”

  毒无常大为得意道:“那就不同多了,老弟!”

  说着,向前跨出一大步,大有出手生擒之意。俞人杰伪示情虚,随着向后缩退一步,戟指喝道:“如何不同?你说!”

  毒无常又逼向前一步,阴笑道:“有了鱼饵了,不怕鱼儿不上钩。懂了么?小老弟。不管你那三哥如今在哪里,想他早晚总会送上门来!”

  俞人杰深知抗拒无益,乃决定假装失手,徐图脱身之策。于是,佯作先发制人,大喝一声,长笛暴展,蓦向那老贼当心一笛点去!

  老贼自然不会将他这华而不实的一招放在心上,探手一个闪抄,立将长笛刁住。跟着,藉力一带一抖,欺步进身,趁他身躯摆荡不定之际,指出如电,迅速点中他右肩五里穴!

  俞人杰见目的已达,五指一松,长笛落地,即未再作挣扎。

  毒无常俯身将那支神仙笛捡起,向三名大汉挥手道:“押到车上去!”

  原来老贼对此行自信十拿九稳,已在林外备妥一辆车马,当下由那些大汉为他换过衣服,改了面貌,使他看来,亦如贼人伙党之一,然后,马车驶上官道,向西北方进发。

  马车上路之后,俞人杰向老贼冷冷问道:“这是去哪里?”

  毒无常眼珠一转,诡诈地堆笑反问道:“老弟希望去哪里?”

  俞人杰哂然道:“我想去哪里,你老贼作得了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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