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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于是,他声色不动,冷冷又接道:“不过,相信台端也能看得出来,朋友相交,全凭机缘,在下与这花花公子虽然只是初见面,但要是你阁下想对我们这位戚兄打甚主意,劝你朋友最好还是早断了这个念头!”

  恶君平啊得一啊,连忙说道:“不,不,老弟误会了……”

  俞人杰心中一宽,仍然紧绷着面孔道:“只要台端别转错念头,仅仅是误会,事情总还好办。朋友既知花花公子之名,就该知道我们这位戚兄不是一盏省油灯!”

  恶君平恨不得用十张嘴巴来分辩,急得什么似的道:“当然知道,当然知道……”

  俞人杰往起一站,侧目冷冷道:“既然朋友比谁都明白,在下可以走了吧?”

  恶君平慌忙一拦道:“老弟请留步!”

  俞人杰暗暗纳罕。

  这位恶君平,在江湖上,天不怕,地不怕,一向都是独来独往,如今对他,竟好像有着巴结之意,到底怎么回事?

  俞人杰疑忖着,一面摆出不乐之色,板着脸坐回原处。

  第二十章 逍遥书生

  恶君平左右望了一眼,衣袖一抖,忽于桌面排出两只金元宝,脖子一伸,低低说道:“这是在下的一点小意思……”

  两只金元宝,总重在五十两整!这一下,俞人杰可真的糊涂了。他眨着眼皮,望向那位武林恶客道:“可是要在下转给那位花花公子?”

  恶君平头一摇,轻声说道:“不,给你老弟!”

  俞人杰一呆,大为诧异道:“为何要给我?”

  恶君平露出一脸期切之色道:“求你老弟答应一件事!”

  真是愈来愈玄!武林中知名的恶君平,居然会以五十两黄金之重礼,求一无名小子答应一件事,岂非旷古奇闻!

  俞人杰忍不住问道:“一件什么事?”

  恶君平压低声音道:“你们二位,尚属新交,所以你老弟也许还不清楚我们这位花花公子真正来头,关于这一点,说来话长,你们既已相识,早晚当不难知道,在下也不想在这里多作介绍,在下如今要求你老弟的是,他们戚府上,一名总管,刚刚出缺,武林中知道这件事的人目前还不多……”

  原来如此!他算饱受虚惊一场。其实,这位恶君平无须多作介绍,就凭他恶君平在武林中之身份地位,竟然挖空心思,想谋取此一遗缺,那座戚府在武林中声势之煌赫,也就可以想见一斑了!

  俞人杰抬头平静地道:“阁下尊姓大名?”

  恶君平连忙赔笑道:“真是失仪之至!在下复姓公孙,单名一个节字,气节的节。”

  俞人杰注目又问道:“外号如何称呼?”

  恶君平咳了一下道:“朋友们送在下外号,原叫‘赛君平’,由于在下生性耿直,行走江湖以来,难免有开罪他人之处,所以,咳咳,也有人喊在下为‘恶君平’!”

  俞人杰忍住笑意,扬脸悠然道:“你以为在下一定帮得这个忙?”

  “不,不,关于这一点,我公孙某人,自有我公孙某人的办法,你老弟只须为我们安排引见一下便可以了。”

  “一切如何安排?如何引见?”

  “这样好不好?明天中午,在第一楼,在下意思是说,先在第一楼见个面,底下,咳咳,当然还有好去处。见面之后,假使你老弟愿意,不妨信口榆扬公孙某人几句,比如精明干练啦,忠诚可靠啦,诸如此类,随便什么的,只要淡淡插上一二句就行,事成之后,公孙某人一定不会忘记你老弟的大恩大德!”

  俞人杰头一摇道:“抱歉——”

  就在这时候,一声细喝,突然再度传入耳鼓:“黄金收下,答应他!”

  什么?原来逍遥书生仍在这座楼上,并未离开?

  恶君平脸色变了变,轻轻一哦道:“那么,老弟的意思——”

  俞人杰不慌不忙地缓缓接下去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五十两黄金,不是一个小数目,老实说,黄金人人喜欢,但可得看情形,要是事成不了,到时候如何交待?”

  恶君平脸色一缓,赶紧接着道:“这个,你老弟就错了!公孙某人已经说过,你老弟只须安排见个面,底下的事,不劳操心,成与不成,那全在于公孙某人之手段运用是否得法,怎么样,这样一说,老弟总该明白了吧?”

  俞人杰于是不再客气,将两只金元宝,一起放进怀内,口中说道:“黄金我且收下,事情成不成,全碰阁下的运气。假如别无他事,在下可要先走一步了!”

  说着,站起身来,拱一拱手,向楼梯口走去。

  走出茶楼,拐过一道街角,俞人杰脚下渐渐加快。来到南门城外一看,还好,马车仍然停在那里,那名魔教徒因为等得太久,已在车厢中沉沉睡去。俞人杰手起掌落,让那厮在毫无痛苦的情况下,继续长眠下去。他在车座下找出那支神仙笛,入城等到天黑,然后向北城吕祖阁悄悄赶来。

  吕祖阁前,一排巨槐阴影下,一名灰衣老道,正以赏月姿态,悠然负手而立。俞人杰晓得这位老道不会是别人,快步走上前去,行过参见大礼,然后自怀中取出那对金元宝双手奉上!

  逍遥书生接过去点点头道:“用来修建那座洛水大桥,应该足够了!”

  接着,老少两人相继于阶前一块横石上坐下。

  坐定后,俞人杰抬头问道:“晚辈后跟那个恶君平缠夹之经过,您老想必都已看在眼里。请教您老:恶君平口中那座戚府,究竟是何来头?”

  逍遥书生冷笑了一声道:“财势雄大啊!”

  俞人杰点点头道:“是的。那位花花公子在离去时,曾经送给晚辈一朵小金花,说是以后如若遭遇困难,可持向各地以戚字为记的银号求援,从那份语气听起来,戚记银号之分支店,似非局限某几处,能有银号遍布天下各地,财力之雄,自不消说。”

  语音略顿,又道:“不过,恶君平这厮在武林中亦非泛泛之辈,这座戚府拥有的假使只是财势,似乎不致令这厮如此垂涎才对。再没有别的原因了么?”

  “还有便是‘金花魔’的一套‘金花血掌’,武林中无分黑白,惹得起的,没有几个!”

  “谁是这位金花魔!”

  “小子的爹!”

  俞人杰眨了眨眼皮道:“您所说武林中无分黑白,惹得起这位金花魔的没有几个,包不包括金笔大侠大内?”

  “包括在内!”

  俞人杰不觉一怔道:“奇怪!武林中什么时候有着这样一位人物,怎么从来没听萧、徐两位爷爷提起过?”

  “并不奇怪!”

  “为什么呢?”

  “因为两老儿有所顾忌。他们不愿听脏了你小子的一双耳朵,以及说脏了他们自己的嘴巴!”

  俞人杰又怔了一下:“那么——这位金花魔既非善类,却仍能见容于武林,除了财势和武功之外,是不是尚有其他特殊仗恃!”

  “是的,这也许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有着一个谁也不敢得罪的表哥!”

  “那人是谁?”

  “那就是老夫!”

  俞人杰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逍遥书生长长一叹,抬头望向那轮新月,默默陷入一片沉思,脸上布满痛苦的肃穆之色。

  俞人杰危坐屏息,不敢出声相扰。心底则在暗暗揣忖:会不会就是为了这层原因,才使这位当年的逍遥大侠,心灰意懒,无颜江湖,自甘退与林泉为伍的呢?

  这是不难想像的,中表至亲之间,用不着说回护,只要他这位逍遥书生推推马虎,别人也就无法冒讳去动那位金花魔一根毛发了!

  他看得出,如今在这位奇人的心灵深处,显然正充满无比的歉疚之感,为了他有着这么一位表弟,使他觉得对不起武林中所有的受害者。

  其实,这种事,并非错在一人,只要他没有阻止过别人对金花魔制裁行动,便大可不必如此自责。壮士断腕,大义灭亲,说起来不难,但古今以来,真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逍遥书生忽然转过脸来道:“老夫不是要你跑得愈远愈好么?你怎么回来了?”

  俞人杰定一定神,接着乃以沉痛之心清,将这次长葛遇见金笔大侠,以及代为求医,最后却遭毒无常所谋害之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逍遥书生在获知那位天龙传人,事实上也就是他师侄的金笔大侠,最后未能逃过大限时,并无过多之激动表示,只不停地摇着头,轻叹着说了声:“死了也好,不死也许更痛苦!”

  俞人杰正待继续说出底下自己被擒的经过时,逍遥书生蓦一怔神,突然睁大眼睛,失声道:“什么?你说袖手神医那帖‘子午散’你是以一册‘纵横谱’交换得来?”

  俞人杰以为自己说得不够清楚,于是又将那纵横谱的那一段,重新详细地说了一遍。

  逍遥书生露出一付难以置信的神气,注目紧接道:“它与老夫交给你的那一册,两者之间,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现在轮到俞人杰发呆了。

  逍遥书生此时这几句话,如换由别人口中说出,他不误以对方开他的玩笑才怪!

  逍遥书生着急道:“说啊!”

  俞人杰不知所措张目讷讷道:“您……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交……交给过……晚辈一册纵横谱?”

  逍遥书生大怒道:“你小于昏了么?那天在长安鸿宾客栈,后院第四号厢房,老夫明明看到你小子躺在床上……”

  俞人杰一怔,猛然顿足道:“不错,一定是被那个斜眼伙计取走了!”

  逍遥书生满脸惑然道:“哪个斜眼伙计?”

  俞人杰不得不将在长安时,如何恶君平追踪威胁,最后只好以金蝉脱壳之计,找栈中一名伙计作替身,藉以脱离恶君平之监视,以及这次被毒无常困擒之经过,一并补行道出。

  逍遥书生寒着脸孔听完,抬头冷冷道:“关于纵横谱误落他人之手一节,老夫不能完全怪你,因为你事先并不知道老夫要将它交给你。但是,你小子居然异想天开,拿一名栈伙计作替身这种行径,则荒谬得万难饶恕!”

  俞人杰惶然低头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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