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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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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着,走着,最后,终于感到有点累,也感到了饿,便找个小吃摊子歇下来进食,可是,他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找来找去,说什么也找不着;张望而行,不觉路之远近,正自蹙额无计间,前路忽为大群闲人所阻。 单剑飞停步抬头,迎面是座高大府第,这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三声鼓声,接着有人大叫道:“中了,中了! 单剑飞拢近引颈望去,为之恍然大悟:“原来在打灯谜!” 他看清后,一时技痒,忘记饥饿累,忍不住向前面挤了过去。 高大的门楼下面,一字垂悬着六盏可以旋转的六角宫灯。 宫灯之上,另悬六盏小红灯,分别标着“卷帘”、“虾须”、“解铃”、“系钤”、“拆字”、“会意”六种“谜格”。 每盏宫灯后面,均立有一名长衫中年人,主持传递、赠彩及补贴空缺谜位。再过去,一张红木条桌后坐着主事人,旁悬大鼓,鼓旁包封堆积如小山;单剑飞暗忖道:“不知谜出的怎么样,气派倒蛮大的呢。” 单剑飞自人少林,先后经“百非”、“百尘”两僧督教,不担经史有成,即琴棋书画等杂学亦曾猎涉,对灯谜,自不外行。 他知道,灯谜在古代,原有二十四格之多,而近世流行者,不过七八格而已,今日此间能备六格,已算相当不错的了。 在“卷帘”、“虾须”、“系钤”、“解铃”、“拆字”、“会意”等六格中,他认为别的都有取巧途径可循,惟有“会意格”最难,而猜起来,也惟有“会意格”最饶趣味,因此,他向最末一盏宫灯前面走去。 最末一盏宫灯前,围观者远较他处为多,但是,人们都站得离灯远远的,这是灯谜出深了常有的现象,多数一方面好奇,一方面又怕站近了久久不能猜中一条而难为情,单剑飞充满信心,所以,他老实不客气的越众往灯前凑去。 单剑飞站定,首先落入眼中的一条灯谜是:“柳腰软摆,花心轻折,露滴牡丹开——打四书一段。” 单剑飞看了,眉峰不禁为之微皱。 他知道这段文字出于西厢,在西厢中尚不怎样,但如将它单单摘出,且射四书一段,就未免有点过分了。 他无法想象圣贤之言中曾有那一段能适合这个谜面,于是,用手一拨,转过去,再看下面一条。 第二条是:“孺子不可教也——打唐诗七言一句。” 这一条,单剑飞倒觉得非常有趣,思索了片刻,一时却找不出适当的一句来,心想,等全部看完,慢慢再想不迟,于是,又将这一条拨了过去。 第三条是:“百合——打唐诗五言两句。” 单剑飞沉吟半,仍然不得灵感,便又顺手拨开,下首忽然有人轻轻一笑道:“这又不是‘走马灯’,阁下拨慢点好不好?” 单剑飞双颊为之一热,循声侧脸望去,发话者竟是一名五官俊秀,年纪与自己不相上下的紫衣少年。 他见紫衣少年正以一双明赛荷珠的眸子含笑打量着自己,不禁讪讪笑了一下道:“真没有想到这些谜如此难猜。” 紫衣少年敛眉道:“这里的主人该打之至。”说着,不知怎地脸孔竟也红了一下。 单剑飞还以为对方也跟自己一样,始终没猜着一条,闻言反倒暗慰,于是附和地答了句:“可不是——”眼光又向灯上移去。 这时,隔灯对面,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大笑起来道:“拿纸笔来,老汉猜着这条了!” 所有的眼光,立被吸引,会意格这边大概尚属首次发利市,很多别处的闲人都纷纷挤了过来。 单剑飞看那老人年纪总在七八十之间,一身蓝布袍,稀稀疏疏几根山羊胡子,相貌虽不佳,精神却颇健旺,这时正咧着两排黄牙左右顾盼着,等候纸笔取至,灯旁值事中年人一面挥手要纸笔,一面含笑向老人间道:“老先生打中的那一条?” 老人用手中旱烟筒一指道:“这一条!” 那名值事中年人眼角一溜,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单剑—乜探头望去,原来是“孺子不可教也”那一条,心头不禁生出一丝滑稽之感,暗笑道:“这种年纪打中这一条倒满有意思,谜底不充满横秋老气才怪。” 纸笔取至,老人振腕写出谜底:”老翁八十犹能行!” 众人看了,一时默然,直到有人将谜面和谜底反复联念了数遍,哄笑之声,这才一下子爆发了开来。鼓响三通,一只大红封由主事人以红盘捧过来,老人接下,洪声大笑,忽然,笑声由大笑变成干笑,接着,头一低,向身后人群钻去。 同一时候,一名面如鸠盘的老婆子,扬着一根寿星拐,由另一边一路嚷了过来,道:“你这杀千刀,老不死的,骗老娘说接到—笔生意,原来是躲在这儿取乐子?你多大了?你这老不死的,杀千刀的!” 闲人赶快闪避,单剑飞仔细观察之下,立即看出老婆子不但步履矫健,就是那支寿星拐,也非凡器,黑黝黝的,显是纯钢打造,他没有想到这对老夫妇原来竟是武林中的人物。 老婆子叱喝声渐去渐远,人潮也散而复合,就在这时候,一名黄衣青年,忽然于灯前出现。 黄衣青年年约廿四五,面目生得还颇端正,只是那双眼神闪闪烁烁的,令人看了有点鬼祟之感。 黄衣青年显然为适才那阵笑闹声所引来,他来全无猜谜之意,一双眼珠骨溜溜地四下乱转,似乎想在人群中发现什么一般。 最后,脸一低,忽然看到就站在他对面不远的紫衣少年,脸上失望之色顿时消失,双手一拱,笑问道:“这位弟兄请了!弟台大概也不是本城人氏吧?” 紫衣少年淡淡侧目道:“那么阁下不是本城人氏了?” 黄衣青年连忙笑答道:“是的……”还待再说下去,见紫衣少年已转脸望去灯上,不由得讪讪一笑,改口又问道:“弟台如何称呼?” 紫衣少年冷冷说道:“我是打灯谜来的。”不折不扣,一个软钉子! 单剑飞心想:“这黄衣青年也真脸厚,彼此萍水相逢,为什么一定要与人家攀缘结交?对方神色早就该看出来了,这种钉子碰得多无谓?” 不意事情到此尚未算完,黄衣青年不但不知趣,反挨身走来紫衣少年边,口中自言自语地笑着道:“是的,是的……打灯谜……很有趣,小弟出身书香世家,一直很喜欢这些玩意儿,唔,让我也来猜猜看……弟台现在看的哪一条?” 紫衣少年唇角噙着一丝冷笑,原已抽身准备离去,眼角偶扫单剑飞,忽又轻轻咬了咬下唇,转过来站回原处。 紫衣少年这种微妙的举动,黄衣青年没有留意,单剑飞也没有觉察到,黄衣青年说话时眼光正望去宫灯上面,而单剑飞的眼光则始终没有离开过宫灯;现在,单剑飞正在揣摩着这么一条:“寂寂花时闭院门,美人相并立琼轩——打药名一种。” 单剑飞沉吟了片刻,忽然想起:“怕是‘王不留行’这味药吧?” 不过,经刚才那一阵吵闹,他虽自信打中,却已失去揭条报底的兴趣,这时,身后忽然有人大声问道:“喂,这一条谜底是不是‘王不留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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