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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相反的,如果第六局输的是青衣少年,“三”比“三”,平手,青衣少年仍有在最后一局奋勇一战的机会。

  晚餐桌上,空气异常沉闷,久野先生捧起饭碗,仅扒了两筷子便即放下。不过,他为了表示他的“沉着”和“不在乎”,他吩咐老和尚为他拿文房四宝来,他透过翻译人说他要练几页“汉字”,并说明这是他在扶桑本国习之已久的每日例课。

  大家见扶桑棋士要写汉字,一时好奇,便都围拢上来看,久野先生铺纸挥毫,先写下“傲骨虚心”几个大字,众人一看,横是横,竖是竖,笔力竟然不弱,不禁齐齐喊了一声:“好!””久野先生抬起头来,朝众人露出一个意颇自负的微笑,接着,左一个“烂柯”,右一个“烂柯”,将“烂柯”两个字一口气

  写了十三次,写完第十三次,笔一搁,扭脸朝青衣少年笑了笑,同时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

  翻译人连忙转达道:“久野先生问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故事?”

  青衣少年仰脸想了想道:“记不清楚了。”

  久野又说了几句话,翻译人转达道:“久野先生说,他很遗憾,想不到贵国古代这么有名而又有趣的故事,你竟不知道。你要不要他把故事说给你听?”

  青衣少年微微一笑,答道:“请你告诉久野先生,刚才,我是说‘记不清楚了’,而非说不知道,因为在本国,这类故事—向都是就由大人于夏夜纳凉时拿来给孩子们消遣,在下今年十八九岁,距离听到这个故事,最少也在十年以上,请你反过来问问久野先生,他所知道有关围棋的神仙故事是否就只这么多

  假如有兴趣,要不要在下另外为他补充几则,以便他将来带回桑去向人炫耀炫耀?”

  翻译人照直翻了,久野先生脸色异常难看,忽然手一指,哇啦哇啦的又不知说了些什么,翻译人译道:“久野先生说,他们扶桑国有位精通汉文之博士,曾就围棋方面出了一副上联,下联至今无人对出,阁下年轻才富,不知能否露一手,让他见识见识?”

  青衣少年不假思索地笑道:“我知道久野先生是在有意考较我,对得出,对不出,那都是另外一回事,请他写出来,大家先研究研究亦属不妨。”

  久野听翻译人翻完,立即提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这么一行字:雁行络绎,飞两奁黑白,倚烂柯,敲云碎。

  久野写时,众人眼光全都随着他一支笔移动,青衣少年身旁的白衣少年和紫衣少年更分外显得神专意注,自古以来,诗词观不倒人,难倒人的对联却不知有过多少,他们两个真担心这位野棋士玩出这一记绝招,青衣少年一旦对不上下不了台,他们自然也要跟着脸上无光。

  久野写完,白衣少年第一个掩口道:“又是一‘烂柯’!”

  青衣少年尚在思索的当儿,紫衣少年忽然抢着朝翻译人大声说道:“我们大哥一向对太浅俗的文字游戏不大感兴趣,久野先生如还有更高明的对联,不妨再提出来,这一次就由我代劳献丑好了!”

  说着,抓起案头羊毫,运腕如飞地写下:鱼阵纵横,争一雄雌,闻急劫,惊梦残。

  紫衣少年写毕,以笔尖指着‘闻急劫’三字,向翻译人道:“请你问问久野先生,本国古代有人人山迷路,寄宿山中樵家,夜闻姑嫂隔室盲弈,弈至一劫,姑大笑认输,迷路者惊起,居室已渺,惟星月在天,归来复按,果然是妙棋一局——这段神话他听到过没有?”

  翻译人译过去,久野瞠目,半晌无言,最后搭讪着面向青衣少年指着棋盘深深一躬道:“叨扰!”

  青衣少年忙还礼道:“投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久野先生太客气了!”

  翻译人干咳了一下道:“‘叨扰’是扶桑语中‘请’的意思,久野先生的意思就是说,请入座,第六局可以开始了。”

  白衣少年与紫衣少年为之掩口而笑,青衣少年啊了啊,玉容微赤,搭讪着走去棋桌一边坐下。

  第六局开始青衣少年落子如飞,相反的,久野先生却是着着“长考”,下到半夜,双方一共才下了九十三手棋,第九十四手,应该轮到拿白棋的久野落子,久野拿起一枚白棋,偶尔回头,看到白衣少年正站在自己身后面对棋盘颔首微笑,白衣少年这原是为青衣少年局面乐观而发,久野竟误会白衣少年和紫衣少年站在他身后暗中向青衣少年“指招”。不过,他毕竟还有着大棋士的风度,当下并不直接指出这个弊病,仅向翻译人表示,要白衣少年和紫衣少年站去对面,如果站在他身后,对他的“情绪影响很大”,紫衣少年无所谓,白衣少年却为之很不高兴,紫衣少年悄悄劝说道:“棋已经赢定,你要闹起来,岂不正好给这家伙一个下台的机会?为了最后之荣誉,忍着点罢!”

  白衣少年想想也觉有理,于是便忍气吞声.不发一语地走到另一边去了。

  二人依占走开后,久野却又不下了,他将那枚白棋重新放回木盒中,要翻译人转达,说是“对夜战不习惯,要对子,明晨再继续!”

  因为这一局封棋权利又轮到久野,青衣少年自是无话可说。

  半宵易过,第二天,久野打开“封手”,原来封起的第”九十四”手,只是在青衣少年“九十二”与“九十三”两步棋之间的一记“冲手”。

  青衣少年微微一笑,似乎对方这一手早巳在他意料之中,当下毫不迟疑的以第九十五手兜头挡,接着下来,白棋“叫吃”黑棋“反打”,一“滚”,一“绞”,白吃黑一子,结果却成了一团“愚形”。

  “愚形”形成,败势已定,挣扎亦属徒然,不到近午,战争结束,久野白棋净输十二路。

  庭院中数百名观战者知道了结果之后,欢欣若狂,那种场合相当感动人,久野鞠躬下台,脸色自然不太好看,不过,这次伯却请翻译人传了一句话:“这位小弟棋力不凡,本人输得心悦诚服!”

  青衣少年则连称“意外”和“侥幸”不置。

  这时,那位被喊做张大爷的大胖子越众而出,挥动两条肥大的臂膀,止住人声,高声宜布道:“为了庆贺起见,中午由鄙人请客,席设桃花酒楼,欢迎乡亲们全部光临!”

  众人又发出一阵如雷欢呼,青衣少年心头一动,觉得已耽搁了好几天行程,实在不能为了一顿酒再拖下去。

  于是,他上前向大胖子拱手道:“感情心领……”

  大胖子哪里肯听他的,不等话完,早已穷嚷起来,紫衣少年走过来低声道向青衣少年:“既然人家是一番好意,差也不差了这顿饭时间,你回绝了,对久野先生脸上也不太好看,去就去罢!”

  一行出寺,浩浩蔼蔼的奔赴桃花酒楼,路上任足,万户空藉,中华少年棋士赢了扶桑第一高手的喜讯不胫而走,人人都想争睹这位少年棋士的风彩,一路挤挤擅撞,好不容易才来到酒楼楼下。

  不消片刻,楼上楼下同时宜告座无虚席,楼上,二席遥对,青衣少年与久野分别占着主位,这边青衣少年席上坐了四人,除了白衣少年和紫衣少年之外,还有那位做主人的大胖子。那边,也坐着四人,久野、翻译人,以及另外两名随行之扶桑棋士,酒菜一端上,主人大胖子首先擎杯起立,豪笑着道:“谢谢,谢谢,请,鄙人先敬大家一杯!”

  青衣少年正待举杯就唇,紫衣少年目光一闪,突然碰肘低呼道:“这酒饮不得!”

  单剑飞前此于关外时,已然获得不少药物知识,虽然比起唐家的嫡裔传人,迷魂倩女唐心仪来还差得很远,但此刻一听迷魂倩女唐心仪发出警告,眼扫杯中,马上也就发觉酒色有异。满楼干杯,仅单剑飞、唐心仪、楚卿卿三人例外,三人掩饰得很技巧,照样作出仰脖状,事实上却是原杯未动。


  可是,一件怪事出现了,人人干杯,结果却是人人无事,仅做主人的大胖子脸色微赤,似乎有点不胜酒力的样子,大胖子这尚是第一杯酒,以他那副体格和体型,海量虽未必,然而,如说一杯酒的量也没有其谁能信?

  所以事实很明显,如果酒中有毒,现在中毒的只有大胖子一人,换句话说,毒仅下在他们这一桌的酒壶中,别桌无毒,主要的对象,只有他们这一席。三小原以为是主人大胖子做的手脚,现见大胖子第一个中毒,这才有点后悔刚才没有对大胖子加以阻止。

  单剑飞匆匆传音问道:“仪妹,这胖子已经中毒,你看怎么……”迷魂倩女传音答道:“没有关系,这似乎是一种带有麻醉作用的慢性毒药,在三两个时辰内当还无碍,我们不能打草惊蛇,对方知道我们各具一身功力,一时没有中毒现象,还不致露出马脚,趁此机会,大哥快点加以观察,看看主谋者究系来自那一力面,时间一久,恐怕就不容易察觉了……”

  单剑飞点点头,偷偷将杯中酒泼掉一半,然后举杯站起来向对面席上的久野大声含笑道:“我敬您,久野先生!”

  这种在酒席上的应酬话是用不着翻译,无论那一国的人也能体会得出,久野慌忙起立,不住躬腰道:“‘哑礼哑读’,‘哑礼哑读’……”

  久野干了杯,并且又照了底,但是单剑飞却无法照办,久野见状有点不高兴,手一指,大叫道:“‘慷杯’,‘慷杯’!”

  翻译人连忙解释道:“久野先生说要干杯!”

  单剑飞抱杯拱手赔笑道:“抱歉,抱歉,在下酒量实在有限这只不过是在下对久野先生表示敬意……在下可比不得久野先生海量。”

  单剑飞说时,眼光飞快四扫,表面上似乎在求取四座之谅解和同情,实际上却在搜察有无可疑份子,凭单剑飞现下之目力虽然只是电掠一瞥,却已将满楼看了个透彻,但是,令人迷感的是,一个嫌疑人物也没有发现。但见久野叫了一阵,一把抓起席上的酒壶,离座大步走过来,左手空杯不住挥动,口中不知在嚷着些什么。

  翻译人跟在身后,一路大声解释着:“久野先生说,他要拿三杯换你一杯,只要你肯赏光,那怕就是拿五杯换你一杯也无所谓……”

  单剑飞只是含笑摇头,一面加速搜视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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