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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小玉女一呆,失声道:“什么?他我说那位老人,他既然有着如此般的煊赫出身,又怎甘默默无闻,不肯示人以真正师门出身呢?”

  七绝飞花轻轻一叹道:“人各有志,岂可相强?如果他好名,又怎会令你外祖将他本门那套剑法改称‘七绝’之名,并另冠以‘王屋’二字?同时,娘又怎会迟至今天才在无可奈何的情形下将这段渊源说出来?”

  小玉女连忙催促道:“好,好,娘快说下去吧!”

  七绝飞花又叹了口气道:“如说武人不好名,那终究是矫情之词。既不好名,何必创门立派?何必争短斗长?甚至又何必要走上习武这条路子?所以说,一个武人如果自甘埋名以终,一定有其不得已之苦衷!有其不足与外人道之难言之隐!

  ‘泰山老人’,便是其中一例。众所周知,‘天山风云叟’自当上第二届盟主以后,一改第一届盟主少林大智禅师之作风,凡遇是非纠纷,一律付诸以武力!他处断事情,全凭一己之观感,他说‘对’,你就不能说‘不对’!否则,一个字:‘杀’!

  语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是圣贤,也一样免不了会有‘看错’,‘想错’或‘做错’的时候。试问,‘天山风云叟’以这种霸道手腕主政武林,会没有冤屈吗?当然会有!不但有,而且相当多。但是,谁敢多说一句?这,也许就是今天太平谷中,他那第二座人像上传记最为简略的原因!这种血腥统治,除了几句‘秉性刚烈,嫉恶如仇’之外,能赞美他什么?他真的‘出身不详’?不过没有人愿意多谈罢了!”

  七绝飞花轻轻一叹,接下去说道:“‘泰山老人’,他的师兄,深知自己这位师弟之为人。当初本就反对他当盟主,既成事实之后,又曾一再规劝于他,要他善体上天好生之德,多学前任少林大智禅师之主政方式。他不但不听,反讥之以唇道:

  ‘论家法,你是师兄,走出天山,我是天下武人之主。师父已死,这些官腔咱们最好免谈!’”

  小玉女不禁喃喃道:“卿儿做梦也没有想到第二届盟主原来竟是这么样一个人!”

  七绝飞花微咽着接下去道:“‘泰山老人’于痛心之余,拂袖径去,自此埋名隐姓,不再提及师门出身!”

  小玉女忽然插口道:“卿儿知道了!”

  七绝飞花讶然望向女儿道:“知道了什么?”

  小玉女面有得意之色地道:“本门‘七绝剑法’传自‘泰山老人’,‘泰山老人’来自天山,他在天山还有个‘师弟’,便是第二届盟主‘天山风云叟’。‘师兄’有传人,‘师弟’当然不会例外,刚才那两人,一定来自天山,为天山风云叟门下的传人或后人。娘,女儿一下子给猜对了吧?”

  七绝飞花轻轻一吓道:“十万八千里!”

  小玉女不服道:“不然?”

  七绝飞花敲了敲女儿的头顶笑道:“风云叟自始至终就没有收过弟子,也始终没有成家立室。他嗜杀成性,愈杀愈有味,愈杀愈上瘾,哪还有工夫成家或教什么徒弟呢?”

  小玉女张目哑然,七绝飞花拉起女儿纤手,轻轻揉搓着,接着叹了口气道:

  “‘泰山老人’有个独生女儿……”

  小玉女抢着嚷道:“这下卿儿可真的知道啦!”

  七绝飞花朝爱女睨视而笑道:“你又知道啦!”

  小玉女挣起身子道:“这还不简单?‘泰山老人’有个女儿,他把武功传了我外公,也传了他女儿,这种情形之下……”

  七绝飞花微微一笑道:“刚才那两个人可能是泰山老人女儿的后代或传人?”

  小玉女一听母亲这种语气,信心立失,期期地道:“那么?”

  七绝飞花又笑了一下道:“知道吗?丫头,老人那位女儿,生得又矮又胖,其丑无比,据说脾气还极怪僻。老人在世时,常自叹自己作孽,怨不得他人,显见老人婚姻,当初可能不甚理想。那位千金,大概便是受了她母亲的遗传。可是,世上事往往如此,尤其是这样的人,往往更欠自知之明。那位千金,不意最后竟恋上了你外公!你外公当然无法接受这份爱意。后来,那位千金自知好合无望,竟去蒙山削发为尼,出家时年仅十八,自人庵门,直至老死,即未再下蒙山一步丫头,现在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小玉女喃喃自语道:“既然条条路不通,那么,刚才那一男一女所使之七绝剑法,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七绝飞花深深一叹道:“话虽是这样说,不过,娘仍以为,如有问题,只有出在老人那位出家的女儿身上这一个可能。但是,这已是五六十年前的事了,这五六十年以来,娘就从没听说过除了我们这一家之外还有谁人懂得这套剑法。”

  母女相对,惑然而茫然,一时之间,彼此均觉无话可说。

  华云表听完母女二人的一番谈话,思潮起伏间,心头蓦地一亮,暗呼道:“天啦!刚才那位黑衣蒙面人,不正是那天在太平谷中,大闹祭剑台的那名黑衣蒙面人吗?”

  不会错的了!一定不会错的了!他在心底叫道。身量、举止、音腔、气态、飞纵身法,尤其那双冷森慑人的奕奕眼神我还呆在这里干什么?既已有这身轻功,我何不穷本溯源,径自追下去查个明白?

  华云表想着,不禁深恨自己为什么早没有想到这一点。当下身躯一缩,悄悄纵落,真气一提,沿着可资辨认的崎岖山路,展开追风身法,疾如流星般向山外驰出!

  一路上,另外仍有几个难解的疑问,不住盘旋在华云表脑海里:

  先后两次,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何那天这位黑衣蒙面人,在太平谷中,显得那样神志不清,不堪一击?而今夜,又何以却能如此般冷静机智,将一套七绝剑法施展得如此般出神入化?这里面症结何在?

  其次:此人为什么一方面援救小玉女,一方面却又回避七绝飞花?

  再其次:此人究竟是何来路?如属正派人士,何以会失却理性去大闹武会?任意署辱人人爱戴的当今盟主?如属邪魔中人,何以会有今夜这种侠义举动?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这套七绝剑法究竟从哪儿学来的?

  他如与玉剑令主同属血剑魔帝座下人物,这一点尚不算稀奇。这以前,华云表一直有个构想,认为那天大闹祭剑台之黑衣蒙面人,如非神志失常者,十之八九,可能就是来自血剑魔宫,而现在,事实证明:他既非神志失常者!亦非来自血剑魔宫!

  什么都不是,他是一个“谜”!包括他的武功,他的言行!

  世上再没有什么能比这么样一位人物更能激起人的好奇之心的了!

  华云表疾行两个更次,到达黄河渡口,天已大亮。他走的是出山通道,往北,过了王屋山,便是太岳山脉,荒山绵延不下千里。往南:大路只有一条,便是他现在走过的这一条。可是,一路下来,他竟然什么也没有看到!

  没有见到那位谜样的黑衣蒙面人,也没有见到玉剑令主及那两名灰衣大汉!

  他今天的脚程,自信已经是够快的了。假如方向没有错误,那就是由于他留下来听司徒母女谈话,耽搁太久,前面的四人均已渡河了!

  于是,华云表在四下张望了一阵之后,也向渡船口走来。由于今天是个集期,天虽刚亮不久,船已开出好几批。他知道无从打听起,因而,也没有向船家问什么,举步便往船板上走去,讵知一脚刚刚踏上船头,目光至处,他呆住了!

  船头舱面上,赫然现在眼前的,竟是一具四仰八叉的死尸!

  尸身下面垫着一张烂草席,脸上这着一把破蒲扇;一条旧布裤,裤脚一长一短,补钉一个搭一个,露在裤管外面的一双小腿肚肿得就像两条熟透了的黄番瓜;裤腰只到肚脐下面,肚皮鼓胀,有如一座黄土新坟。

  华云表由于心神不定,几乎一脚踩过去,骇然却步之余,不由得一阵恶心,于心底暗骂道:“这船家好没道理……”

  由于这条渡船,船身本来就小,现下有这具尸体横放船头,无论上下船,除自尸身上跨过,别无他法。

  华云表皱起眉头,正感进退两难之际,身后忽然有人不耐地催促道:‘喂,前面这位老人家,您到底上不上去呀?如果不想上去,让开路给别人走怎么样?”

  华云表刚准备一脚跨过,经这一催,不禁猛然警觉过来。他因为急着赶路,早已忘却自己现在的外形是个龙钟老者,如果一脚跨过尸身,露出灵活身手,岂不启人疑窦?

  他本就觉得跨越别人遗体多少有些不妥,如今正好一一于是,他应了一声对不起,绕开尸身,手扶船栏,自船舷上颤巍巍地挨着走到对面敞舱中。

  回过身来,他看清适才催促自己者,原来是两名白衣少年。两名白衣少年看上去似乎是双生子,不但衣着和身材难分彼此,就是面部五官,也极酷肖。一人一只挺直的鼻梁,一双晶澄的眼神、同样英俊,同样潇洒!

  华云表心头离地一动,忖道:“难道这就是万里追风口中所说的‘泰山龙堡双玉’赵玉坚、赵玉泽,赵家两兄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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