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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懂得棋的人,只要稍稍加以推敲,便不难指出五月花夏红云现在所评的可说全是一篇废话。

  棋盘上“打劫”,敌我双方之机会永属五五之分,假如打赢了,当然不会输,可是假如打不赢呢?

  双剑贵妃又不傻,如有稳赢的劫,她会不打吗?

  不过,人总是这样子的,输了棋的人,纵然人人认为输得公允,输的一方却往往会强找藉口,以证明那是“非战之罪”,若有旁观者沉痛地指出其中冤枉之处,试问,输的一方会不领情吗?

  所以,双剑贵妃听了小姐妹这番评论之后,难看的脸色一下子缓和过来,连连点头表示同意道:“是的,愚姐就是这种弱点不能克服……”

  冰姬为人一向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此刻她心里虽然在好笑,表面上却无任何表示。

  夏红云偷偷溜了大师姐一眼,忽然苦着脸色道:“大姐,明天小妹不去行吗?”

  双剑贵妃甚为讶然道:“你,你不去?”

  冰姬也有点意外道:“这是你惹下来的事,去洞庭向血屠夫师徒打招呼自认不是,都该由你出面,我跟大姐两个,严格说来也不过是两名陪客而已,你不去,我跟大姐去做什么?敢不听师父的话,不去你就不去好了!”

  夏红云又转向冰姬苦着脸道:“二姊,您又跟小妹为难了,二姊,您想想看,芙蓉仙子虽然不愿开罪血屠夫,但是,血屠夫难道就敢招惹咱们师父芙蓉仙子不成?所以说,这次洞庭之行,不过是一种礼节而已,人到,等于礼到,血屠夫师徒见到二位姐姐可说面子十足,小妹留下来,他们师徒以为小妹畏罪只有更高兴,反过来说,如果小妹也去了,快刀辛立那厮在看见小妹之后,也许会愈着愈起火,而小妹的脾气又坏,到时候,万一两下里一个彼此不顺眼……”

  冰姬坚持道:“不行!你丫头无论如何非去不可,你不去,大家都别去,简单得很!你丫头倒想得好,哼,可惜世上没有这等便宜事!”

  夏红云眼见二师姊这边已经是此路不通,乃又转向大师姊道:“大姊,小妹还是求您好,二姊心肠太硬了。”

  五月花夏红云预先所下的那支伏兵,现在开始发挥它的微妙力量了。

  刚才,她说:大师姊,您的棋本来可以赢的,可惜最后却因一念之慈反胜为败。而今,她意思则是说,二师姊心肠太硬,还是您大师姊的心肠软些——您,大师姊,刚才不是已经承认过这一点吗?

  所以,现在的双剑贵妃,就不得不以事实来证明自己心肠确是软些了;当下,双剑贵妃先故意装出一副左右为难的神气,然后深深叹了口气道:“二丫头说得不错,师父之意,的确是要我们三个一起前去,但是,现在听你丫头这么一说,却又似乎不无道理,唉唉——”

  语毕,摇摇头,又是深深一叹,接着抬起头来,皱眉向冰姬无可奈何地道:“玉梅,我看就依了她吧。”

  冰姬白玉梅一向都很依顺她这位大师姊,现见大师姊如此主张,自然无话可说。

  五月花夏红云见所求已遂,笑吟吟的站起来道:“你们继续下棋,我下去替你们准备育夜。”

  她不待两位师姊有何表示,雀跃着下楼而去,人至楼下,轻轻喊道:“小翠,你回来没有?”

  黑暗的耳房中有个声音低答道:“回来了,三姑娘,小翠在这里。”

  “嘘!轻点。查清了没有?”

  “查清了,歇在平安客栈。”

  “一个人?”

  “三个。

  “嗯?”

  “另外二人似是镖局里的伙计。”

  “来洛阳几天了?”

  “今天刚到。”

  “你……你看他们会不会马上赶去别的地方?”

  “这……很难说,不过据婢子的看法,外面雪下得这么大,他们如有急事,应该不会歇下,假如没有急事在身,就该不会马上离去才对。”

  “唔,是的,有道理。”

  “三姑娘还有吩咐吗?”

  “没有了,小翠,谢谢你,嗅,对了,去把小屏小黛她们摇醒,就说我叫她们俩做三份点心送上楼去……”

  次日,风雪如故,一辆篷车将双剑贵妃和冰姬师姊载出了南城门,跟后,西街平安客栈中出现一对年轻的主仆。

  主人是一名年约十七八的俊秀书生,身穿紫狐裘,头戴四方巾,明眸皓齿,风度翩翩。

  紫裘书生带着那名青衣书童入栈后,眼光四下一扫,随后走去柜上向掌柜的含笑问道:“后院三号上房那位年轻的客人起床没有?”

  掌柜的呆了呆道:“起床?”

  紫裘书生点头道:“是的,他是本公子的朋友,敢烦着人通报一下,就说有位夏公子来拜访他了。”

  掌柜的张目期待地道:“早……早就走啦!”

  紫裘书生也是一呆道:“几时走的?”

  掌柜的眨着眼皮道:“昨夜就走啦!那位公子去外面转了一圈,回来就催着他两名伙计整装上路,那两名伙计似乎不太愿意,后来那位公子不知对他们说了几句什么话,两名伙计不住点头,三人说完话就这么走了。”

  紫裘书生傻了片刻,讷讷地道:“知不知道他们走的哪个方向?”

  掌柜的歪着脖子想了片刻,缓缓摆头道:“唔,弄不清楚,只好像听他们似乎提到过郑州、开封这二处地名。”

  是的,洛阳平安老客栈掌柜的说这些话时,文束玉和陈冯两名局丁的确在向郑州进发,而且已经离郑州不远。

  雪地驰马,行程是艰巨的。

  好不容易,三人三骑到达郑州,在郑州休息半天再度冒雪前进。开封二次换马,并为每匹马喂上参酒糟豆,休息后继续登程。马上三人,人人脸色凝重,彼此间不交一言,大家都在一股无名的力量支持下,集中精神,眼望前路,一鞭又一鞭,向前,向前,再向前……

  文束五和陈冯二人,受着道义之驱使,以无比之勇气与无情风雪搏斗了四天四夜,终于骑着颠蹶的牲口,拖着疲惫的身躯进入徐州城。

  进城之后,依陈冯二人之意,打算挣扎着马上去西城铁掌萧道成那儿会见两位局主,但是,文束玉力表反对。

  他向陈冯二人道:“我们拼命赶,目的只在早日到达这儿,到达之后,我们却不妨稍稍耽搁一下,我们可以想想:两位局主身负重伤,寄居朋友家中,心情之劣,不问可知,如再让他们看到我们三个这副狼狈样子,岂不更加伤心难过?所以,我们一定要好好梳洗整顿一下,从容而焕发的走上门去!”

  陈冯二人点头称是。于是,三人先在一个地方歇下来,饱餐一顿,略事休息,然后分别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向西城走去。

  在西城铁掌萧道成的大厅中,文束玉与陈冯二人见着了双狮兄弟。双狮老大怒狮蔡大功伤得较重,老二病狮蔡逢辰则仅在手腿部分受着一点外伤。不过,经过这些日子的疗治,怒狮也已能够起来走动,只不过尚不能在如此风雪天气下骑马赶路而已。

  双狮兄弟见文束玉等三人竟能于这种风雪天这么快就能得讯赶来,而且三人看上去精神都很好,全不似曾冒风雪赶过急路的样子,均不禁大感意外和惊奇。三人之中,尤其文束玉的到来更为双狮兄弟所梦想不到。

  双狮愣了片刻,张大眼睛叫道:“你们是飞来的么?”

  文束玉轻松的笑了笑,道:“大局主猜对了,我们都是飞来的,这种天气飞起来可还真不容易呢。不过托两位局主洪福,我们三个总算飞到了。”

  文束玉笑说着,不容双狮兄弟有开口机会,紧接着又笑道:“现在报告两位局主,局中一切整理就绪,只等二位返局向事主交代,银子是人赚的,也是人用的,这次,两位局主总不至于为赔光家当而痛心吧?”

  怒狮果然豪叫道:“什么话!别说一点臭家当,就是连咱们兄弟两条命都赔进去又算什么?”

  文束玉拇指一竖道:“好,东家,这话是您说的,这才是我们的东家!这才是长安双狮镖局的大局主!天下镖局,没有一家敢保永远不出事,不过,出事之后能有这份心胸,恐怕不见得家家镖局的局主都能办到。两位局主如以为晚生在说奉承话,没有关系,这位萧大侠也在这里,两位局主见闻广博,不妨马上举个例子让晚生长长见识也好!”

  这番话,句句如金石掷地;尤其最后那两句,更令双狮兄弟听得心平气和,快感无比。因为这是事实,一家镖局失事之后,咬牙切齿者有之,心灰意懒者有之,几曾听说能像今天怒狮这般漠然处之者?

  在文束玉,他能以短短数语,达到预期之目的,心中也有说不出的高兴。

  最后,文束玉等双狮兄弟将这次不幸事件完全看开,才再以曲折委婉的语气和方式,向双狮兄弟打听劫嫖者是何路数,以便暗中记下,徐图追究之策。

  讵知双狮兄弟听了,全都嗒然若丧,久久之后,方由病狮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说来惭傀,不说也罢!”

  双狮兄弟,病狮蔡逢辰天性寡言,文束玉费尽心机,问了半天,结果却只换来这么两句。

  文索玉心中虽急,表面上却不得不装作淡然处之,当下无可无不可的又问道:“都是些怎么样的人物?”

  病狮自怀中取出一条黄罗香巾,苦笑道:“这是一件唯一可资追查的证物,是其中一人不慎遗落下来,至于那批家伙都生作什么样子,不说也罢,说来惭愧……”

  文束玉暗中跺足,心想:“真要命!”

  结果还是怒狮爽气,恨声接口道:“情形是这样的,文老弟,那时是深夜,月色不好,来人又都蒙着面巾,加之那批家伙一个个身手奇高,当时咱们别说去辨认人家身份,简直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今天回想起来,能留得下一条老命已经算是祖上有德了。”

  怒狮说着,顺手从病狮那儿将那条黄罗香巾取过送来文束玉手上,文束玉接下展开一看,发觉这条香巾质地极佳,抖露之际,芬芳扑鼻,巾上不染半点污迹,显然是件纪念品,而非普通备用之物。

  文束玉看后抬头讶然道:“里面也有女的?”

  怒狮摇摇头,答道:“事情怪就怪在这里,里面一个女人也没有,而这又明明是女人用品,咱们几个想来想去,直到今天还是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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