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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文束玉这时语气虽然轻松,但在内心,却不禁大为紧张起来。

  因为他自从修习那部秘籍以来,进境全然产生在不知不觉之中。他不但不清楚自己目下到底有着几许成就,甚至一直没有感觉到本身已经是个练有武功的人。他只知道,他如果觉得这一道墙不算太高,他便能一跃而过。劲力方面也一样,凡是他觉得可以推得动的,或是拉得断的,他都可以办得到。在一向弱不禁风的他,这可说是一种惊人的变化,然而,不知是何缘故,他总觉得这些现象是非常自然的,一点不足为异,就好像他本来便能胜任一样。

  所以,现在夏红云这样一问,他与发问者几乎有着同样的陌生之感。他非常希望夏红云能指出他这一身武功的来历,老实说,他可能比夏红云对自己了解得更少!

  夏红云皱起眉头道:“我夏红云年岁虽然不大,但见过的武林名家却不能算少,可是,像你这样不可捉摸的人物,这还是第一次遇上。说你懂,你不懂,说你不懂,你却又似乎并不太外行。为人如此,武功亦复如此。”

  文束玉微笑道:“此话怎讲?”

  夏红云皱眉道:“别的不说,且谈武功。第一次在居易楼上见到你,你根本不像一个会武功的人,以后,在双狮镖局门口,情形也差不多。事实上,如果那时你会武功,你该会去协助那两名镖师才对,可是,现在再看看你,非止在行,而且相当不弱。最令人大惑不解的是,除非留意到你出手,简直对你谙武一节,毫无所觉。你是有意深藏不露吗?不像!那么,唉,我也不晓得该怎么说了!”

  文束玉感慨暗生,他心想:“爹,玉儿总算没有使您老人家失望,您要玉儿做到‘形拙于外,质慧于中’,看来玉儿是做到了。然而,有一利必有一弊,设非有此要求在内,您老人家又何至于打上玉儿那一掌?玉儿那时对武功一窍不通,您却误以为玉儿业已把握要诀,涵养已至炉火纯青境界,还不就是拜这‘形拙于外,质慧于中’八字之赐?”

  文束玉心中感忖着,一面拉正话题道:“你这只是在发议论,我要你猜猜我的师承门派,你怎么不提了?是不是看不出来?”

  夏红云微微摇头道:“我大概只有自承眼力不济一途了。一般武林人物,无论拳掌刀剑或是轻身功夫,仅须稍微亮出一二个架式,差不多的,我几乎都能指出他们武功之源流。而你,从刚才到现在,我暗中一直没有放松对你的观察,可是,我留心了这一阵子,结果竟是愈看愈糊涂!”

  文束玉笑道:“我听得也有点糊涂了!”

  夏红云径自说下去道:“你现在这种轻身功夫,起步近乎昆仑派的‘灵蛙功’,窜离地面后颇像青城派的‘风絮万里’,身形下落则又与终南派的‘梧叶剪秋’大同小异,三家之长,你竟兼而有之,既非剽掠,亦非肤浅之模拟,就仿佛曾将天下各种有名身法博采精微,经过一再琢磨切磋所揉化者,真令人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文束玉一方面暗感高兴,一方面也微觉失望。像夏红云这等名门高足都对自己这一身武功之来源莫测高深,他想藉此了解自己一下的存念显然是落空了!

  夏红云说着:“文大少侠的师门可不可以见告?”

  这是文束玉最担心的一个问题,现在,它果然给提出来了。怎办呢?他不能不回答。像夏红云这样的脾气,他不但要回答,而且要答得爽宜自然,否则,必然要发生很大的误会的。

  于是,文束玉轻松地笑笑道:“好好想,慢慢想,期限三个月,到时候如果还想不出来,只须喊一声——随便喊一声什么——我再告诉你如何?”

  夏红云瞪眼道:“我现在就喊你一声怎么样?”

  文束玉微怔道:“怎么喊?”

  夏红云低道一声:“死相——”卟哧一笑,超前而去。

  前面的祝武雄虽说脚底不弱,但比起文束玉和夏红云来,当然还差很远。文、夏二人跟在身后,低声谈笑,自然而从容。二人谈笑着,不觉时间之飞逝。这会儿,夏红云向前一个垫步,这才发现杨楼已到。

  杨楼是个小市集,这时,祝武雄领着文、夏二人停身之处是座有土墙围着的三合厢。

  祝武雄转身朝文、夏二人比了一个手势,意思要二人在外面稍微等一等。

  文、复二人点头会意,祝武雄独自上前拍门,下弦月高挂天角,四野里一片岑寂,眼前这座三合厢看去似乎有一种阴森恐怖之感。

  文束玉低声道:“十万两不是一个小数字,等会儿起出之后,我们怎么个搬运法?”

  夏红云淡淡一笑道:“只要……”

  一语未竟,忽然轻轻碰了文束玉一下,因为短墙后面已经有人在说话了。

  一个粗矿的声音,低沉地道:“是老祝么?”

  祝武雄连忙低声回答道:“是的,怎么样,杨老大,东西都备齐了没有?”

  杨老大在墙里应声道:“早弄停当了。”

  祝武雄轻轻叩了一下门板道:“老大怎么不开门?”

  里面的杨老大干咳了一声道:“老祝,小弟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祝武雄微感意外道:“杨老大尚有何事吩咐?”

  杨老大在门内说道:“老祝,你跟我们十八兄弟虽然亲逾手足,义重生死,不过,你老祝也该想想十万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财,像这种生意,一人一生中也难遇上一二次,我杨某人是无所谓,但老二他们心里总有着疙瘩,尤其是你老祝又不肯说明吐出去的原因,以致老二他们都怀疑……咳咳……我说老祝,你就跟老二他们将事情摊开来说说清楚怎么样?”

  祝武雄半晌无言,最后仰脸道:“老二他们在不在?”

  杨老大迅速回答道:“在,在,都守在厅屋内跟银箱在一起,你这就进去跟他们解释解释吧,我相信老二也不过是求个心里安泰而已。”

  说着,板门呀的一声打开,祝武雄大步跨了进去。

  夏红云甚为不耐,冷笑道:“真噜苏,惹得姑娘火起,不叫这批家伙一个个好看才怪!”

  文束玉低声劝阻道:“算了,既已……”

  文束玉话未说完,院内突然传出一声惨叫,紧接着,只听祝武雄凄声厉呼道:“好……好……姓杨的,你好……我祝某人就是变了鬼……也……也不会放你过去,姓杨的,你……等着好了!”

  夏红云喊得一声“不妙’,一个穿云式,箭一般腾身而起,如电扑去庄墙之内。文束玉不敢怠慢,紧跟着也纵了进去。

  等文、夏二人越墙入院,土场上一尸横陈,那位黑心虎祝武雄业已因失血过多而气断息绝,夏红云以足尖挑翻尸身,尸身背后,一支匕首齐根没人,显系二人并肩前行时,遭那名杨姓匪徒抽冷子下的毒手。

  这时,自屋后遥遥传来那个杨老大的得意笑声:“姓祝的,你小子如果命大不死,那么,你小子来吧,只要你小子有种,不妨前往香涧湖……”

  笑声渐去渐远,终至奋不可闻。

  文束玉跃跃然颇有追捕之意,但给夏红云一把拉住道:“别作无益之举了,你纵然能将那厮逮住,也不过是为这个姓祝的出一口气,那厮今夜是一个人等在这里,一切均属出自于预谋,镖银当已藏去他处,啊,对了,那厮刚才最后一句话怎么说?”

  文束玉一怔道:“你没有听清楚?‘只要你小子有种,不妨前往香洞湖’。那厮不是一字字说得很明白吗?”

  夏红云不住点头道:“香涧湖?唔,我明白了,怪不得这批家伙不再将这个姓祝的放在眼里,哼哼原来……”

  文束玉连忙问道:“香洞湖是什么地方?”

  夏红云沉吟不语,思索了片刻,缓缓转过脸来道:“香涧湖在皖北,位于灵壁之南,洪泽湖之东,那是一处什么地方,你且别问,因为现在问题已渐趋复杂,杨楼十八怪虽然不算什么,但他们现在投去的这位主子却甚难惹,你于事先知道得太多,有害无益,如今,我们这样办吧:天亮之后,你先向皖北赶去,最好就在灵壁的丐帮分舵上等我。我还得重返黄集一次,一方面将这姓祝的死讯悄悄告之毒桃花,一方面另外处理几件事,顶多三五天,我便会赶去灵壁与你会合。”

  夏红云说着,自怀中取出那只盛有一支芙蓉令符的锦盒接着说道:“到了灵壁,只须随便找上一名丐帮弟子,他们一见这支芙蓉令,包管他们人人都会接受你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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