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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文束玉坚辞不受道:“哪里话……”

  那名文士眼皮霎了霎,突然作折衷之议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老弟,如蒙不弃,咱们喝一杯去怎么样?”

  文束玉刚才仅草草用了一点面食,这时他见对方邀请得非常诚恳,佳节当前,良宵难遣,觉得踉这么一位人物找个地方喝点酒,谈谈诗文,实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爽然点头答允。

  那名文士大为高兴,自我介绍道:“不才姓余,老弟怎么称呼?”

  文束玉逊答道:“小可敝姓文,贱字束玉,尚望余兄多多指教。”

  二人客套,一面并肩向城中走来,在走至先前夏红云离开的街口,文束五暗中留神,又朝四下里扫察了一番,结果依然一无所见,他想,大概只有等到明天再说了。心事一去,情绪反而安定下来。

  余姓中年文士似对城中地理甚为熟悉,一路上举步自然,最后将文柬王领至一座彩灯高挂的巨宅之前。

  文束玉心中正在怀疑着:“这儿像什么……”

  抬头所及,不禁微微一呆。迎面门媚上,高高地横着一方漆匾,漆匾上大书着三个柳体正揩:“留香院”。

  文束玉止步转身,伯伯道:“这儿莫非是……”

  余姓文土含笑点头道:“新蔡最好的地方!”

  文束玉脸孔微红,摇头道:“很抱歉,小弟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个中仪节,完全生疏,我看余兄不妨自使,小弟实在无法奉陪。”

  余姓文士走过来一把将他拉住,笑道:“逢场作戏耳,何必拘泥如此?来来来,没有进去过的人,更该藉此见识一番才是正理,名士风流,古有佳话,堂堂男子汉,忸怩作甚!”

  文束玉被拗不过,只好抬步跟入,刚刚跨入大门,立有二名长衣大汉打躬出迎,接着,吆喝之声此起彼落,二人便在吆喝声中一直向内院走去。

  再进去是座三合厢,院子很大,院中锣鼓喧天,似是正在演出什么杂耍。

  三边厢房,均附楼厢,楼上楼下,格式相近。

  文束玉随着余姓文士沿东厢走廊走过去,所经过的房间,里面无不充溢着人声笑语,有的在作叶子戏,有的在堆天九,也有一二间房里弦管并奏,或者仅有低低而暧昧的吃吃轻笑……。

  余姓文士对这种地方好像不止来过一次,他也不用那些捞手带路,一径登上正厢二楼一间收拾得非常雅致的房间,房间临院一面开着很大的窗口,窗上覆着巾慢,拉上布慢,里外隔绝,挑开巾慢,满院景色便可了然在望。

  这间房子的左右邻室似乎都有客在,一阵阵猜拳行令之声清晰可闻。

  二人进入房间,马上有小丫头捧进茶点盒子,那名跟来的捞手,过来哈腰谈笑道:“二位大爷一向是……”

  余姓文士挥挥手道:“先叫西施过来。”

  那名捞手干咳了一下道:“西施姑娘今天,咳,她说,咳,她人似乎有点不舒服。”

  余姓文士卜的一声在桌上丢出二片金叶子,淡淡地说道:“再去看看,或许她现在已经好了也不一定。”

  那名捞手眼光一直,急步过来以衣袖一挥,收起二片金叶子,碎步后退,于门口连连躬道:“是,是,是,一定,一定好了,马上来,马上来!”

  说着,蹶着屁股倒退而出,由于心慌意乱,脚下没有踩稳,身子一歪,脑袋与门框撞个正着,痛得连喊哎啃不已,文束玉见了,情不自禁失声笑了出来。

  余姓文士扭头微笑道:“如果你不肯进来,这种精彩的众生相如何看得到?”

  文束玉见余姓文士谈吐自然,与先前猜谜时那股酸腐之态简直像换了一个人,直才这然想起刚才那二片金叶子足重五钱,折合纹银,价值颇巨,时下一般文人多半酸而且穷,此人出手怎么如此蒙阔?

  余姓文士仿佛业已瞧透他的心思,微笑道:“愚兄微积资财,老弟尽管安心享用便是。”

  余姓文士说着,院中突然静定下来,文束玉正想走去窗边探看究竟之际,房外忽然响起一声:“西施姑娘到!”

  喊话者仍是那名捞手的声音,但掀帘人房者却是二名素衣小婢,小婢身后,接着出现的才是那名叫西施的美人儿。

  文束玉打量过去,但见这名西施姑娘年约双九,鹅蛋股形,眉黛修长,梨窝晕线,脸上不施脂粉,媚韵天生。这种美,比起夏红云来,又自不同,夏红云处处显得俏丽,华而不艳;而眼前这名西施姑娘看上去,她的动人处似是变幻不定,有若海水随着阳光之强弱而不断变递着它的色泽一样。

  文束玉暗暗称奇,同时对这种地方之观感也稍有改变,他实在没有想到这种地方居然会有这等出色佳人。

  这时,那位西施姑娘近前向余姓文士盈盈一福,脆声道:“余爷好。”

  余姓文士问道:“院中近日有没有新来的,尚未陪过客人的姑娘?”

  西施溜了文束玉一眼,似乎已知余姓文士意之所指,当下稍稍沉吟一下,缓缓点点头道:“有!名叫天香,不过姿色有限,只怕不当这位相公之意。”

  余姓文士忙道:“请来看看。”

  西施旋身向身后一婢吩咐道:“去叫娘着人带天香过来。”

  文束玉欲加阻止,但又木知如何启口才好,挣了挣,只好仍然红着脸坐在那里。

  这里,三人通名寒暄方毕,那名叫天香的姑娘已由丫环扶持人房。后来的这名天香,显然真还是第一次出来应酬,她低俯着一张粉脸,似比文束玉还感害羞。

  接着,四人入座,上酒上菜。席间,文束玉这一对,均如木头般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

  文束玉对身边人望也不敢望上一眼,以致身边这名天香究竟生做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楚。

  他一直担心着这事万一给夏红云知道了,将如何是好。

  文束玉正在遇思之际,忽听余姓文士说道:“这两天新蔡蛮热闹嘛。”

  西施含笑答道:“谁说不是,第一是年节关系,再则又听说桐柏有个什么武林大会将在最近这几天之内举行……”

  文束玉心头一动,暗忖道:“原来如此!”

  怪不得鬼爪抓魂手已经赶来桐柏,原来桐柏将有一场武会!看样子,这二天的新蔡,武林人物定然到得不少,夏红云突然离去,恐怕就是在无意中发现什么特殊人物。

  那是一场什么性质的武会呢?争夺金谷之宝?

  是的,很有可能。近半个月来,金谷宝藏又一度喧嚣尘上,而桐柏适有武会之举行,两者自然不无牵连。

  不过,文束玉不明白的是,宝图已缺一角,谁也不清楚那座金谷究竟坐落何处,连藏宝之谷都没有找出来,在大会上将有什么好争的呢?

  文束玉很想知道这名西施姑娘对这件事一共清楚多少,但是,他不知如何发问方为妥当。

  文束玉朝那名余姓文士望去,余姓文士因为不是武林中人,对这方面显然仅存好奇之心,而无太浓厚的兴趣,这时谈谈笑向西施姑娘道:“桐柏什么武会,姑娘这是听谁说的?”

  西施道:“一位花姓公子。”

  文束玉又是一惊,莫非胭脂魔花秋云不成。

  文束玉再度朝那名余姓文士望去,余姓文士因不知胭脂魔其人,闻言毫不为意,又问道:“花公子难道也是武林人物不成?”

  西施沉吟着道:“很难说,看人品似乎不像,但他对这方面的事却又似无所不知,无所不悉,他还说出这次武会大家争执的一共有三样东西,一为解语剑,一为大还丹,一为九全秘芨……”

  文束玉暗道一声:“那就不会错了,果然是胭脂魔!”

  胭脂魔性好渔色,如果来桐柏,这儿新蔡,乃属必经之途,到了新蔡,只要时间尚有余裕,则无不来这座留香院之理,来了留香院,像西施这等美人,自然不会逃过魔眼,文束玉想到这里,不禁为这位西施姑娘暗暗担忧,老淫魔为色中饿鬼,一旦给老淫魔看中,这名西施姑娘要想再保清白之身恐怕就难了!

  只听余姓文士又问道:“那位花公子还说了什么没有?”

  西施摇摇头,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道:“对了,这位花公子一共来过两次,两次都是来去匆匆,最后一次还约定今晚要来,不知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见到人影。”

  文束玉暗暗点头,心想:前两次色魔大概有事在身,今晚若来,这位西施可就难逃劫运了,花魔人品俊逸,有的又是金银财货,那个姐儿不爱俏?那个鸨母不爱钞?

  西施顿了顿,接着说道:“那位花姓公子第二次来这儿,因见壁间有人题着一首‘一七令’,一时高兴,还将‘剑’、‘丹’。‘秘芨’三样东西分别以一七令填了三首小词,二位相公如果有兴趣,小女子这就着人去取来如何?”

  文束玉正想加以鼓励,余姓文士已经抢在前面点头道:“极佳,极佳!”

  不一会,丫鬟将三幅素笺取至,文束玉和余姓文士摊开看时,但见笺上小令这样写着:

  “剑!解语。干莫吕,仙兵翘楚,动如飞龙舞。凡铁鲜不锋羽,将共云秋传千古!”

  “丹!大还。炼治艰,功能起屠,更能驻春颜。备之百毒无患,粒粒可破生死关!”

  “芨!九全。异人传,留待有缘,金谷神仙篇。天下武人垂涎,舍命竞登一步天!”

  文、余二人看完,西施问道:“作得怎么样?”

  余姓文士点头道:“不错。”

  西施指着那句“将共云秋传千古”,皱眉道:“这里引用‘云秋’两字似乎不甚妥贴吧?”

  文束玉一时忌情,脱口道:“如你知道这是他的名字,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西施讶然转脸道:“什么?这位相公,您,您与花公子相识?”

  文束玉自知失言,连忙走神笑道:“想当然耳。”

  余姓文士瞟了文束玉一眼,缓缓说道:“文老弟这种推测颇有可能,老弟思想之敏锐,着实令人佩服,噢,对了,老弟,你怎么不跟天香姑娘碰一杯?”

  文束玉脸孔一红,正待开口时,忽有一名丫鬟入室道:“洞庭的辛公子在隔壁,请西施姑娘转一转。”

  西施姑娘挥手道:“知道了!”

  丫鬟退去,西施望向余姓文士,静待余姓文士表示。这是风月场中礼数,不论来了什么恩客,当姑娘的均须先取得原来客人的同意方能离席,而在这种情形之下,一般客人也多半能谅解吃这行饭的苦衷,鲜有故意留难者。

  没想到,事情大出意外,余姓文士冷冷一笑道:“叫那个姓辛的等着吧!”

  西施芳容微微一变,但没有说什么,回头向身后一名贴身女婢吩咐道:“请娘叫小艳红先去陪辛公子一会儿,就说我这边一时走不开,人家余相公难得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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