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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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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名侍者悲凄地叫道:“不论祸福荣辱,生死存亡,老奴等誓与家主共之!” 聂华天慨然一叹,道:“倘若真的如此,则‘武林第一家’就要这样永远消灭无闻了,我要你们逃命,是将重振上代雄风的责任加到了你们的头上。” 神鹰侍者呐响地说道:“家主是说……” 聂华天沉凝地道:“犬子云飞,完全拜托诸位了!” 五名侍者俱皆双目含悲,噗通噗通跪下地去,激动地叫道:“老奴等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聂华天也不禁流下泪来,道:“犬子性情,相信你们比老夫还要清楚,此后你们只能暗中相助,如非必要,不必认真出头!” 五名侍者同声应道:“老奴遵命,但公子……” 聂华天打断他们的话,道:“老夫自有使他离此之策,待月坪外也许还有留春谷后援之人,尔等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诛尽到此之人,而后焚毁庄院,尽速离去!” 神鹰侍者叫道:“但家主……” 聂华天双目神光激射,咬牙沉声道:“老夫中毒已深,最多还能活半个时辰,蝮液之毒,世上并无解药,尔等快些依照老夫的话去做,须知这是我最后对你们下令了!” 五名侍者忍不住俱皆泪下,但五人投注了聂华天最后一眼,却迅快车转身形,向厅外驰去。 不久,聂华天就听到了一片喊杀之声。 他略一忖思,探手擎起一支烛台,在厅中放起火来,望着门窗等处火光熊熊而起,方才将烛台丢掉,长叹一声,迈动着踉跄的脚步,向后走去。 但走去的方向乃是大厅的后壁,看来无路可通,但他在厅壁上轻轻一按,却轧轧连响,开启了一道暗门。 聂华天迈步而入,暗门轧轧复合,暗门之内是一条向下倾斜的石阶,走下百余级,就是一间宽大的石室。 石室中桌椅床帐,琴棋书画无所不备,一个稍嫌瘦弱,面色苍白的少年,正坐在桌前,凝神看书。 石室并无门窗,一片黑暗,只有桌上一盏油灯,发射着黯淡凄凉的光辉。 那少年不知是看书看得人迷,还是故意不理不睬,聂华天虽是走入了石室,但他却连眼皮也未翻动一下,他大约只有十八九岁年纪,可能是在这不见阳光的石室中住久了,才显得有些瘦弱苍白,其实他有一副英俊的外貌,剑眉星目,英气勃勃,如果稍加修饰,必是一个翩翩的美少年。 聂华天在他的书桌前收住脚步,有些激动地叫道:“云飞!……孩子” 原来那少年就是聂华天的独子聂云飞。 只见他淡漠的翻翻限皮,冷冷笑道:“又有事么?” 聂华天长叹一声,道:“孩子,你对爹爹的态度不能好一点么?” 聂云飞面无表情的道:“你不能叫我孩子,我不承认你是我爹爹,事实上你是否真是我的爹爹,也还是大有问题!” 声调冷得使聂华天觉得心寒。 他长叹一声,由袖中取出了一柄钥匙,俯下身去,打开了锁在聂云飞右足踝上的一条铁链。 那条铁链长可及丈,另一端则钉在墙壁之上,虽可在室中活动,却无法走出石室之中。 聂云飞爆出一串冷笑道:“你已经锁了我三年,为什么今天想到要放开我?” 聂华天没有应声,聂云飞目光冷冷的凝注着他又道:“你不怕我逃跑了么?” 聂华天挣扎着在桌沿上坐了下来,苦笑道:“孩子,不管你对我态度如何,我有最后的几句话要告诉你了!” 他行动蹒跚,言语无力,使聂云飞稍稍为之动容,但却仍然寒着脸,道:“你病了!” 聂华天摇摇头道:“练武之人,寒暑不侵,何况我年方五旬,怎会一下子就病成了这副样子,我……已经中了蝮液剧毒,就要死了!” 聂云飞面色一连数变,但最后却仍是冷冷地道:“以你的聪明机智,怎会也受了暗算?” 聂华天黯然一笑,道:“不错,我本可不受暗算,但那是我甘心如此,也可说是我自戕的吧!” 聂云飞沉吟着道:“是你受了更大的挫败,还是你有点悔悟了?” 聂华天仰天发出一串嘶哑的笑声道:“可以说是两者兼而有之吧!孩子,还记得你骂我的话么?不顾发妻生死,是谓不仁,不念手足之情,是谓不义,身为武林宗主,不能逐邪荡魔,是谓无勇,祖先传留之基业,而不能保全,是谓无能,一个不仁不义,无勇无能之人,还睁颜活在世上,岂不受人唾骂!” 聂云飞面色沉凝,有如一尊庙中的塑像,一声不响。 聂华天喘吁了一阵,又道:“孩子,你对爹爹的了解很深,但也可说毫不了解,不管怎样,爹爹已经时光不多了,……这上面的庄院,此刻大约也已化成了一片劫灰,除你而外,武林第一家是什么也没有了。” 聂云飞表情又一连数变,然而还是没说什么。 聂华天双掌交握,似是在忍受着强烈的痛苦,缓缓又道:“孩子,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有几件事你必须去做,你……十几岁了?” 聂云飞冷凝地道:“十九。” 聂华天微微一笑,道:“十九岁该可以照顾自己,也可以去闯荡一番江湖了!孩子,你可以去找你的母亲,也可以去血旗门挑战。但首先,你却必须去一趟云中山万象谷。” 聂云飞一怔,道:“为什么?” 聂华天沉凝地道:“因为可以使你明了一切真象……那是有关你母亲与你叔叔的。” 聂云飞微微动容地道:“为什么你不能说?” 聂华天苦笑道:“由我口中说了出来,也许不能使你相信,而且,有些事我也并不十分清楚!只有云中山万象谷的万象隐者可以为你解答一切!” 聂云飞忖思着道:“他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会信得过他?” 聂华天苦笑道:“你一定可以信得过他,因为他是你的外祖父,是你母亲的亲爹爹!” 聂云飞痛苦的扭曲着嘴唇,咬牙道:“好吧!我去……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聂华天喘吁着道:“光大门楣,重振雄风!” 聂云飞冷冷地道:“这句话不用你说……另外呢?” 聂华天身子歪歪的倒在床上,显然已经毒素发作,到了弥留状态,但仍强撑着,苦笑道:“叫我……一声爹爹!” 聂云飞踌躇良久,方才慢吞吞的叫道:“爹爹!” 但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聂华天缓缓闭起双目,叹息着道:“十年以来,你只叫过一声爹爹,但却也是最后的一声了……那条密道,你还记得么?由密道径高待月坪,不要回顾停留,直奔云中……” 聂云飞忽然有些鼻头发酸,忖思着道:“你呢?” 聂华天唇角间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微弱地道:“上面庄院已毁于火,无人再会发现这秘室通路,倘若他日武林底定,吾儿得展雄风,不妨将为父的尸体迁葬泰山,否则……也只好在此与草木同朽了!” 聂云飞挣扎着叫道:“如果是我误会了你,他日我会在您灵前补赎一切!” 聂华天微弱地道:“很好,你……可以走了……” 但他又挣扎着由怀中取出了一桩物件,颤抖着送到聂云飞的手上,道:“这……是……你母……亲之物……” 托在聂云飞手上的,正是那只由史思文尸身搜出来的不足二寸长短,缎面红底,绣着五色碎花的“美人鞋”。 聂云飞大为困惑的道:“这东西怎会到了你的手上?” 然而,聂华天没有再应声,聂云飞这才发觉他已经气绝而死,四肢僵直,不言不语了。 几乎有一盏茶之久,聂云飞双目呆直,凝注着聂华天的尸体,说不出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 他终于喃喃地道:“你真是我的爹爹么?你是心地狭窄的小人,还是胸襟磊落的丈夫?你究竟是恶魔还是善人,为什么你那么令人难以了解?……” 但望着那僵直的尸体,却使他忍不住阵阵鼻酸。 他车转身子,开始去收束行装,其实,他的行装简单无比,一包换洗的衣服,一柄佩剑,与一包散碎的银两,除此以外再有就是揣在怀中的那只美人鞋了! 等到一切舒齐,他再向床上的尸体投注了最后一眼,又喃喃自语道:“等一切水落石出之后,我会回来……” 在石室的另一端,也有一遭暗门,暗门之外是一条天然的通路,那是山腹中的一道地下隙缝,逶迤曲折,直通十余里外。 知道这条密路的只有聂华天与聂云飞两人,聂华天谨慎的保守秘密,连风雨雷电及神鹰侍者五人都毫不知情。 聂云飞怀着困惑沉重的心情在密路中缓缓而行,他想:聂华天真是个不可思议的怪人,他为什么留下这么一条密道?难道他早算定了会有今天,要使自己由此而出么? 那密路不但曲折,而且时高时低,时宽时窄,有时需俯身爬行,十多里路程,至少费了一个时辰的光景,方才走到尽头。 尽头处是一片山林,但都为积雪所掩,视力所及尽是一片刺目的白色。 聂云飞在石室中关闭甚久,强烈的光线使他双目久久不能适应,凛冽的寒风,也使他有些发抖,但昏沉的思绪却清醒了许多。 此刻约当四更光景,他站在出口之旁,遥遥转头望去,只见待月坪的方向仍然有一片红光闪耀着,想是武林第一家果然已毁于大火之中。 他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无心再去探查这些,他所急于要办的一件事是去云中山万象谷去找万象隐者,如果聂华天没有骗他,那人就是可以使他解开一切疑团的外祖父。 他拨开积雪,弄来几块巨石,将密路出口谨慎的封了起来,而后辨明路径,展开提纵身法,向贺兰山下扑去。 山中风雪仍大,不多时光,一切痕迹又复埋没在积雪之中。 聂云飞虽被关锁了数年之久,但他却受过聂氏家学的真传,不论内功外力,都有独特的成就,被关锁的数年之中,他并没丢下武学,无时无刻不在潜心钻研,是以脚上的锁链去除,使他更有身轻如燕之感,一经展开提纵身法,登时有如流星飞掣,向山下飞泻。 五鼓天明,他已到达贺兰山下,只要越过万里长城,渡过浊水滚滚的黄河,然后由陕人晋,越过吕梁山,就进入了云中地界,计算行程,三日可达。 他心急如箭,恨不得一步到达云中山,故而尽速赶路,一路不停,近午时光,已经越过长城,到了滚滚流水的黄河之旁。 但他并未到达黄河沿岸的渡头市集,望着茫茫的两岸,使他不由发起愁来,在大雪迷蒙之中,不见一只渡船,他武功再高,也无法渡过宽达半里的河面。 正当他焦愁无计之际,忽见上游箭射一般驶来了一艘小船,船上只有一名老翁张网捕鱼。 聂云飞见状大喜,急忙大声叫道:“老渔翁,把我渡到对岸好么?我一定重重谢你!” 那船上的渔翁并不抬头,只见他披了一袭蓑衣,斗笠压得极低,根本看不出他的面目,但却把小船靠到了岸边。 聂云飞连声称谢,飞身上船,那渔翁背着身子划动木桨,径向对岸驶去。 不大时光,小船已经将到对岸,聂云飞目光转动,忽然有些怀疑的道:“大雪漫天,河水半冻,老前辈能提得到鱼儿么?” 那渔翁仍然并不回头,淡淡一笑道:“很难!” 声调极低,说得模模糊糊。 聂云飞却像触电一般的叫道:“丁子捷,原来是你!” 原来那老渔翁正是风部侍者所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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