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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姓少年冷笑着道:“你老哥说,假如白跑一趟回来,你就要剥衣服揍人,假如没有白跑呢?你老哥没有说。现在,本公子告诉你:打个对折,衣服不必剥,一个巴掌就够了!喏,拿去吧,银子在这里,有得多,不妨去配点洗眼药水!”

  苏姓少年说完又是一声冷笑,丢下银子,离座便向楼梯口大步走去。

  其他酒客们则有如大梦初醒,一下子全都哄了起来,人人向桌面上掷出银子,不论吃饭与没有吃饭的,全是一窝蜂的跟着朝楼下涌去。

  黑衣少年苏天民走出酒楼大门,一门外早已挤满了人,四名雄赳赳的庄丁骑着四匹马,另外还空着一匹。

  当下,苏姓少年向为首那名庄丁皱皱眉道:“晚生就是苏某人,烦这位老大回去上复贵管事,就说苏某人不想去了,银子已经收到,不胜感激之至……”

  那名庄丁哦得一声,忙于马上欠身道:“原来你就是苏公子,小的失敬了,不过,有一点尚请苏公子原谅,敝管事想请公子前去,纯属一片景羡之意。敝管事交代说:只想与公子见上一面,藉睹丰采,至于公子愿不愿意惠赐下半阕,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尚望公子俯允,哪怕到一到就走,这样,敝管事也就不致责怪小的们不会办事了。”

  苏姓少年见这名庄丁话说的很得体,而且态度也极诚恳,不禁点点头道:“好,就跟你们去一趟吧!”

  众庄丁大喜过望,立有二人跳下马背,准备过来扶持苏姓少年上马,哪知苏姓少年手一摆,单掌一按,已然轻快灵活的翻身而上,一面笑着说道:“关外野人日与牲口为伍,关于骑马,晚生尚不外行,四位前面请!”

  一名庄丁将缰绳递来,苏姓少年接着,两名庄丁将马头一拨,在前开道,另外二骑则紧紧跟在苏姓少年马后,连同满街闲人,一行浩浩荡荡。直奔来故宫这边而来。

  宋故宫这边,早由数十名庄丁在人群中清出一条通道,于拥挤的人群中直达大殿云阶之下。两边人群为数不下千余众,一个个垫足引颈,就好像在等待什么要人似的。苏姓少年看到这种场面,不禁大感意外而不安,但是,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得只好硬起头皮上殿一行了。

  阶前下马,那名矮墩墩,胖团团的山庄管事降阶亲迎,苏姓少年上前相见道:“总管如此多礼,晚生实在担当不起。”

  那名萧姓总管,堆满一脸愉悦的笑容,连声道:“哪里,哪里,公子能来,可说是敞庄莫大之荣幸。”

  宾主客套毕,并肩登阶,直升大殿,身后闲人们分而复合,潮水似的跟着向殿上追着而来。

  大殿前面,以一方巨大的屏风与后殿隔开,屏风前面,收拾得像座客厅,而那张征文启事,便贴在那道屏风向外的一面,以红纸大字正阶书写,异常清晰醒目,萧总管与苏姓少年于殿上分主宾落座,屏后立即走出两名童子端上新泡之香茗。

  苏姓少年谢了茶,首先欠身道:“晚生这次说来惭愧……”

  萧总管微微一摆手,含笑说道:“所有经过,萧某人都已知道,公子不用多说了。”

  苏天民暗暗一哄,顿然明白过来。怪不得刚才那名浓眉伙计耽搁那么久,原来那厮在这早科他的底!

  苏天民想到这一点,真懊悔先前那个巴掌打得太轻,同时还给了他那么多银子,实在便宜了那厮也。

  萧总管轻轻咳了一声,接着道:“其实,我辈武林中人……”

  第二章

  苏姓少年微微一愣,连忙正容道:“萧总管误会了,晚生自有知以来,这尚是第一次来到中原,在关外,由于环境需要,玩刀弄棒,乃属不得不然之强身训练,根本算不上什么正式武功,如萧总管以为晚生亦为武林中人,因而见邀,那么,萧总管对晚生是错爱了。”

  那位萧总管闻言之下似乎颇感意外,得了愣,连忙赔笑道:“是的,是的,是萧某人一时走眼,尚祈公子见谅。”

  至此,苏姓少年感觉已无话说,正准备起身告辞之际,萧姓总管忽自袖筒中摸出苏姓少年先前送来的那张纸片,展开看了看,抬头含笑道:“苏公子在考证‘洞仙歌’第三句‘摩何池边情难考’时,仅写出‘蜀王情史,词人妙笔’八个字,萧某人虽然知道公子是位大行家,然而,为开茅塞起见,是否可以请公子再就这一点略加阐释?”

  苏天民点点头道:“理应如此,虽然这不无班门弄斧之嫌,但贵庄赏格悬出,为的便是会会识家,否则,岂不人人均可凭一知半解应征?”

  萧总管见他谈吐雅正,脸上不由得露出一片敬意,稍觉不安的强笑道:“公子好说……”

  苏姓少年顿了顿,接下去说道:“如所周知,‘摩何’一词,乃梵语,意‘大’,意‘外’,意‘姓’也。假若称众僧为‘摩何僧祗’者即是。职是之故,‘摩何池’者,即‘大池’之谓也。”

  苏姓少年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俗传之‘摩何池’,是在成都府城内。据称是南北朝陈主之大将,车骑将军萧摩何所辟。唐懿宗时,城中井涸,曾就该池取泥水澄而饮之,井涸而该池不枯,其大可见。当年,蜀王孟昶,曾与花蕊夫人镇日避暑其上,蜀王其日,曾戏填新词一阕,唱和之际为一宫女闻及,该宫女姓朱,当时仅记下首句为‘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余则茫无所记。后来,该朱姓宫女遁入空门,至眉山为尼,年九旬余,见东坡,告之,东坡斯时方七龄,谨记在心,及长,再三玩味,猛悟及该词应为洞仙歌之首句,乃为之续成洞仙歌一阕……”

  萧总管不自禁击膝道:“佩服,佩服!”

  苏姓少年微微摇头道:“这也不算什么,只要多看书,可说谁都不难知道,例如本词‘摩何池边情难考’以次之‘叹古今往,物换人非,天地里,惟有江山不老’,如晚生记忆不差,似是悉数转自来词人林外题于垂虹桥一词……”

  萧总管果得一呆,忙接道:“是的,是的,公子博闻强记,端的令人钦羡无已。”

  苏姓少年望着萧姓总管,接着说道:“贵庄主能将诸家之作揉合一起,结构天衣无缝,其于文学方面之造诣,盖可想见,在此情形下,贵庄主竟不惜如此巨金征求下半阕,依晚生猜忖,其中似乎不无其它原因……”

  萧总管听至最后一句,脸色不期然微微一变,勉强堆笑点头道:“是的,很多人大概都有这种想法,而我们也知道,我们庄主这样做,势必要引起外界种种猜疑,不过,我们庄主他老人家就是这么样一个人,自大年前退出江湖以来,志趣忽然转变,好在他老人家目前手头上着实宽裕,三五万银子,尚还不算一回事。”

  那位萧总管说至此处,稍为顿了一下,微笑着接道:“怎么样?苏公子是否有意牛刀小试一番?”

  苏姓少年连忙欠身逊谢道:“总管抬举了,晚生哪有这等才华。”

  萧总管仍然不肯放过道:“试试又何妨?”

  苏姓少年微微摆头道:“谈何容易!”

  那位洞仙山庄的总管脸上,无可掩饰地露出一片失望之色。至此,宾主之间顿成无话可说。

  于是,苏姓少年正起身向主人告辞。

  萧总管仅在口头上客气了两句,亦未再予坚留,宾主相将下殿,于殿下一揖而别。

  一干好事者,人人感觉扫兴;因为这位黑衣苏姓少年虽然来势不凡,但结果依然未能续出下半阕。

  而最令人们感到震讶的,因为这位黑衣苏姓少年走后不久,洞仙山庄方面竟自大殿屏风上将那则征文启事自动揭下,原因为何,主事者没有一字交代。

  一时盛举,就此遽尔结束!

  苏天民独自回到西华门外的平安客栈,回来时身后连野孩子都没有跟上一个,现在,他已经不再是个轰动的人物了!

  回到客栈之后的苏天民,显然透着有点神思不属。

  他走进后院自己的客房,怔怔然于窗前坐下,两眼穿过窗户,呆直地望在院中一排盆景上面。

  店家送来一壶热茶,他点点头,却没有转过身子,伙计哈腰退出,他开始漫不经心地伸手向茶壶摸过去。

  他摸到茶壶把手。他将茶壶端起,缓缓凑向嘴唇,忽然,苏天民端着茶壶的手臂僵凝半空中,眼睛也一下子陈大起来。

  他仿佛游魂突然返体一般,匆匆将茶壶放回桌面。腾出右手,以指代笔,在桌面上划不停,一面写一面点头,最后,猛然握拳在桌面上重重一击,失声叫道:”这就是了——”

  接着,他从椅中站起来,负手绕室,脑海中思维起伏如潮。

  “‘河’‘过’‘娥’‘魔’‘驼’……‘河”‘过’“娥’‘魔’‘驼’……五韵一字不差……这……能说只是一时之巧合?”

  苏天民深深吸了一口气,同时停止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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