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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河锦凤猛地转过脸来,瞪眼叱道:“别吵好不好?”

  苏天民给骂得一头露水,端木秀才伸过头来笑道:“什么事?”

  苏天民摊手苦笑道:“端木兄评评这个理吧——”

  河锦凤抢着堆笑接口道:“谜底呢?端木兄拿来给苏兄看看吧。小弟适才亦未听清,但我们苏兄却缠着问个不休,你说烦人不烦人!”

  端木秀才大笑道:“行,行,事过境迁,现在大家都可以看!”

  端木秀才说着,顺手丢来那只红封套,苏天民捡起封套,伸手一拉河锦凤,含笑赔不是道:“贺兄既然亦未听清楚,现在妙文共赏可也!”

  河锦凤衣袖一摔,匆匆道:“小弟那边去一下,马上来。”

  苏天民打开封套,抽出一张锦笺,但见笺上写道:“(一)新婚难题,论语两句:子张问德辨惑篇:‘既欲其生,又欲其死’!(二)新婚煞风景,孟子一段:与梁惠王喻战篇:‘填然鼓之,兵刃既接,弃甲曳兵而走’!”

  苏天民看完,双颊不禁一阵臊热,原来河锦凤——天啦,对方要是误会他成心戏弄,这个冤枉岂非跳到黄河洗不清?

  苏天民心中一急,正待去找小妮子加以解释时,前面人丛中,突然再度爆起哄笑!

  接着,一个年青女人尖着嗓子嚷道:“好呀,你这役良心的,婆婆只知道埋怨媳妇不会生养,却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整天花街柳巷,一身掏得空空的,早只剩下枯壳一副。刚刚侍候你吃下补药,想不到,眼一眨,你这没真心的竟又溜了出来,现在好啦,有了十两银子,又可以去找那些什么红牡丹,白玫瑰的啦,去啊,死人,药刚吃过,不是正管事儿么?”

  纷攘人潮中,一对年青夫扫正在纠缠闹打,那女的无人认识,而那男的,则不陌生,正是先前中彩的那名黄瘦书生!

  围观的闲人们,包括这边的潘、胡、端木诸文士,以及钱府一干家丁在内,无不笑弯了腰,一个个涕泅交迸,上气不接下气,全将灯事丢去一边。苏天民深觉奇怪,他相信,这道谜题临时传出,必非钱晓华所拟。那么,这是府中哪一房夫人,竟然如此放荡,而又偏为姓钱的所优容呢?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高呼道:“啊啊,钱府门客打死人啦!”

  第四十六章

  苏天民暗道一声:“不好,出手伤人者,准是河锦凤那妮子无疑!”

  苏天民念转之下,正待循声赶去察看之时,肇事处人群一分,果见河锦凤寒着面孔大步走出来。

  河锦凤身上,此刻除外衣襟裂开一小幅,以及一张脸色甚为难看外,则别无其它动手痕迹。

  苏天民看清后,心中不禁深感奇怪:这妮子刚刚离开不久,连争吵之声均未听得,何事遽尔伤人?

  即于此际,主人钱晓华恰好适时出现。钱晓华挺立台阶上,双目四下一扫,沉声问道:“谁人在此吵闹?”

  家人钱福,疾上一步,俯身低禀道:“是……贺公子……与人争执……对方……恐怕……无救了!”

  钱晓华注目接着道:“对方何人?”

  钱福低答道:“好像是过天星侯成。”

  钱晓华脸色一缓,冷笑道:“咎由自取,死了也是活该!”

  钱福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请示官人——”

  钱晓华手一挥道:“叫方师爷拿着钱某人名刺,马上去县衙拜见欧阳父母,就说区区一条人命,全由钱某人担当,过了这两天,慢慢再谈!”

  钱福恭应一声是,转身退去。

  钱晓华转向众文士悦颜道:“没有什么,大家尽兴继续玩下去就是了!”

  这位二号小天魔,其笼络手段,果然有一套。

  他为河锦凤独力承担下这等杀人重罪,却始终未朝河锦凤多望一眼。

  苏、河两人若非已知此魔身份,今夜不为此魔这股感人豪情所折倒才怪。

  小天魔语毕转身返府,另有府中家人去将过天星尸身收拾了,一切重新恢复正常。

  这边,苏天民向河锦凤悄声问道:“你跟那厮怎么冲突起来的?”

  河锦凤板着脸孔,只是不开口。

  苏天民心中偶动,乃即停止再问。他目光再度接触到小妮子衣襟上道裂,忽然领过来,事情可能是这样的:侯成那厮,自昨日竟技受挫后,也许一直就在筹思报复之策;适才,他潜缀小妮子身后,大于无意中突然识破小妮子裙衩身份,于是乃改变主意,想对小妮子当面羞辱一番,以泄胸中忿火,那厮没料到,此举正犯着小妮子最大忌讳,结果竟因此送一命!

  苏天民揣忖至此,思路忽为一阵急蹄声所打断。

  抬头一看,只见一匹快马,正由北门方面驰来,横冲直闯,如人无人之境;两街闲人,有趋避不及者,给一连控翻好几个!

  苏天民为之双眉紧皱,心想:这汉子好生野蛮,闹市非官塘大道可比,无论有何急事在身,马也不能这般跑法啊!

  他这时如非为处境所限,准会拦出去将马上那汉子拖下来好好教训一顿。

  苏天民正在想着,不意那汉子驰至钱府门前,双缰一收,竟于坐骑昂嘶声中,自马背纵身一跃而下。

  汉子下马,马缰信手一抛,径自入府而去!

  所谓有钱能役魔神,诚然不谬。

  先此,府前一干闲人,原与苏天民具有同感,全对汉子这份汹汹来势深表愤慨,及见汉子投去钱府,态度顿改,愕然相顾之下,喧哗立告止息!

  苏天民眼光锐利无比,他于匆匆一瞥之间,便已看出来的这名汉子气派不同等闲,假如他没料错,他觉得这汉子很有可能即系来自平遥方面之天王专使!于是,他又想起河锦凤于红楼窗外听到的那番话,钱晓华须去天王府作定期省述,现在看来,已势在必行,如今,他想知道的就是钱晓华究因何事耽搁,而必待平遥方面派人催驾方始动身!

  约莫过去盏茶光景,那名汉子人而复出,自家人手中接过马缰,横身一掠而上,谢也不道一声,马头拨转,缰绳一抖,又向北门方面催骑疾驰而去!

  河锦凤传音问道:“苏兄是否觉得此人来去匆匆,颇有可疑之处?”

  苏天民正拟回答,一名家人忽然走过来低声说道:“大官人奉请苏公子入内,有事相商!”

  苏天民无可奈何,只好起身跟去。

  他在临去时,朝河锦凤递出一道眼色,示意后者,今夜府中变化甚大,千万不可轻举妄动。河锦凤微微颔首,表示理会得。

  苏天民一路跟来后院一座书房中,钱晓华正在房中负手蹀躞,神情显得甚是沉重。

  他见到苏天民走进来,勉强露出一个微笑道:“苏兄请坐!”

  苏天民恭顺地道:“不悉二公子何事相召,如有何差遣,尽请明示,苏某人虽死不辞也!”

  钱晓华听了,脸色顿见缓转,忙说道:“没有什么事,找苏兄过来,不过是随便聊聊而已,来来,苏兄这边坐,坐下来慢慢谈!”

  苏天民于书案一边坐下后,钱晓华转向门外轻轻一击掌,立有一名诗婢悄步走入,钱晓华挥手道:“烫一壶好酒来!”

  女婢退去,钱晓华忽然指着案头纸笔,向苏天民笑了笑,说道:“请苏兄这就写下一份身世简历表吧!”

  苏天民一面伸手去取纸笔,一面故意问道:“怎么定要赶在这时候写?”

  钱晓华笑意敛去,皱眉叹了口气道:“钱某人明天须返总府一趟,正好顺便带去,唉,这一去,至少也得个把月才能赶回,真是头痛之至!”

  语毕,又是深深一叹。由此证明,这位小魔徒果然不愿离开长垣。不愿离开之原因何在,看样子也许就要揭晓了。

  可是,今人失望的是,小魔徒仅表示出不愿离开长垣,却未接着说出不愿离开之原因。

  苏天民早将捏造之身世拟就一篇腹稿在胸,这时提起笔来,腕走龙蛇,不消片刻,便已写妥。

  钱晓华接过去,约略过目,即顺手纳入一只漆筒中。接着,先前那女婢捧进一叠食盒,食盒打开,酒肴之佳美,自不待言,于是,宾主开始浅斟低酌。对饮之际,苏天民为慎重计,虽心存好奇,却绝口不去拿话套问。钱晓华谈东他谈东,钱晓华谈西他谈西;钱晓华叹气,他陪苦脸,钱晓华要笑他则跟着打哈哈。

  如此一来,宾主之间,乃更见“投契”!

  酒至中途,钱晓华带着三分醉意,忽然为苏天民斟满一杯,相约高举,显得有点激动地道:“小弟离府期间,一切就仰仗苏师父了!”

  语毕,举杯一吸而尽!苏天民跟着干了,本想慨然拍胸应承,心念一动,连忙放杯逊让道:“二公子不在,凡事自有陈师父做主,小弟荷蒙栽培,虽赴汤蹈火,不足以报万一,护宅卫府,乃分内事,何能言作仰仗,公子折煞卑属了!”

  钱晓华缓缓摇头道:“苏兄有所不知,我们这位陈老,一向不问内宅事,内宅上下,亦均对此老之不解风情,相敬相远,畏若神明,小弟这次离去,全府号令执掌,固归陈老负责,至于里院诸事,则仍祈苏兄多多照拂才好。”

  这难道就是此魔不愿离去的原因?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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