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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大爷因为经过公冶长事先一番指点,这时已换上一副爽朗的神态,他含笑地将六位贤弟迎入房间,并为六人一一介绍与公冶长相见。

  六兄弟见这位年轻的杀手,昨天还是他们老大的冤家对头,今天却已成了高府的总管,人人心中称奇,但又不敢追问。

  高大爷等六位贤弟坐定,乃将早上发生在高远镖局门口的事情,详详细细从头说了一遍。

  六兄弟听了,个个显得又是惊讶,又是愤怒。

  丁二爷第一个道:“老大放心,我们七兄弟今天都在蜈蚣岭,相信对方纵有三头六臂我们也会揪他出来,瞧他奶奶的是什么变的!”

  胡三爷接着道:“老二说得不错,谁想找我们关洛七雄的麻烦,那是他自己找死。老大把那口棺材留着,它是谁送来的,我们就叫谁躺进去!”

  艾四爷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也正在……正在这样想。”

  这位艾四爷非常清楚自己的毛病,所以他一向很少跟别人抢着说话。

  就是轮着他开口,他也说得很少。

  巫五爷像打呵欠似的接着道:“这件事的确有追查清楚的必要,就算你老大思得下这口气,我们兄弟几个,也不会放它过去。”

  花六爷激动得麻坑儿全发了紫道:“不错!这件事如今已不是你老大一个人的事,谁要跟你老大作对,等于是跟我们七雄全体作对,如果这件事不查一个水落石出,以后这条官道上,就没得我们兄弟混的了!”

  孙七爷最后一个慢吞吞道:“后天就是老大的寿辰,小弟认为最好能在这一二天内,就把这件事向江湖朋友有个交待,这样对我们七兄弟颜面上才够光彩!”

  六兄弟按着排行次序发言,一个个都说得恰如其分,语气也都极为真诚恳挚,在不明内情的外人看来,根本不可能会想到这件事会与其中一人有关。

  高大爷似乎相当看得开,他等六兄弟分别表示过意见之后,摆摆手笑道:“我们兄弟难得聚在一起,来来来,喝酒!这其实也不是件什么大不了得事情,过了今天,还有明天,大伙儿且放宽胸怀,喝得痛快再说!”

  大地岑寂,夜色凄迷。

  万花楼欢宴已散。

  像浓雾似的月色下,一条矮捷瘦小的人影,正越过重重屋脊,直奔万花楼斜对面的太平客栈。

  太平客栈后院,只剩下西厢一间上房,尚有灯光隐隐透出。

  丁二爷坐在灯光下,手托旱烟筒,正在默默出神。

  他因为刚才在万花楼多喝了几杯酒,那张原就红得发亮的面孔,如今在灯光底下看来,更像是每个毛孔都在闪着油光。

  丁二爷眼光望去的地方,是面前桌上的一本账簿。

  账簿旁边放着一把算盘,算盘上的数目字尚未抹去,依序读起来是:“四——七——八——六——三。”

  四万七千八百六十三两。

  如果写在账上,应该是红字——因为它既不是盈余,也不是积蓄,是丁二爷历年亏空的总数!

  没有人知道丁二爷拥有这样一本账簿,正如没有知道丁二爷已于暗中拖欠这样一笔惊人的债务一样。

  这种事就是说出去,恐怕也没有人相信。

  谁会相信关洛七雄中,赫赫有名的丁二爷,经济状况已糟到这种地步呢?

  这是丁二爷个人最大的一个秘密。

  一个痛苦的秘密!

  丁二爷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会带着这本账簿;当天的应酬无论有多忙,夜晚更深人静后,他都会拿出这本账簿来,仔细核算一番。

  每一次核算的结果,赤字均是有增无减。

  他丁二爷怎么会负下这么一身巨债的呢?

  这也是个痛苦的秘密。

  这个秘密,也只有丁二爷自己一个人心里清楚。

  只要知道了他丁二爷负债的原因,相信谁都不会为他负下这笔巨债感觉意外。

  如果形势无法改善,这种恶劣的情况,无疑还要继续下去。

  直到越滚越大的债务,将他整个人压垮为止!

  丁二爷并不是一个喜欢挥霍的人。

  他负债的原因非常单纯——那是因为他管辖的地段,紧邻着高大爷!

  说得更明白一点,他无法跟高大爷争利!

  高大爷是他们七兄弟中的老大,名气响,交游广阔,别人要走门路,多半会撇开他这位丁二爷,而不惜多跑几步路,越界去投向高大爷。

  高大爷的赌场,经常有人满之患,他的赌场则经常门可罗雀。

  高大爷的三家镖局,客户源源不绝,他的两家镖局,从年头到年尾,难得接上两三宗交易。

  场面需要维持,人手无法缩减,他手底下吃饭的人,并不比高大爷少,如果谈到收入,他几乎连高大爷的十分之一也没有。

  日积月累下来,试问他怎能不负债?

  就这次送寿礼来说,八百两银子买的一套玉器,在六兄弟之中,并不是顶厚的一份礼,但为了筹措这八百两银子,几乎逼得他要上吊!

  这种苦衷,向谁诉说?

  谁叫他们是结义兄弟?

  又谁叫他的地盘,跟高大爷的地盘紧连在一起?

  丁二爷轻轻叹了口气,放下烟筒,合上账簿,慢慢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窗外忽然响起了一声轻笑。

  丁二爷一张面孔,马上变了颜色。

  他一口气吹熄油灯,沉声喝问道:“谁在外面?”

  窗外,有人轻声笑答道:“我——收账来的。”

  以丁二爷目前的经济状况来说,忽然听得债主上门,心中是股什么滋味自是不问可知。

  可是说也奇怪。丁二爷于听出来人口音之后,居然像放落一块石头似的,长长地嘘了口气,早先那股戒备的神情,也随之一下解除。

  他定定神,重新点亮油灯,同时走过去拔开房门门闩。

  房门打开,一人含笑走了进来。

  走进来的,是个女人。

  一个像花一样的女人。

  蜈蚣岭上美得像朵花的女人,只有一个。

  花十八!

  这位美人酒家的老板娘,如今却以一身劲装,出现于摇曳的灯光下,本就十分苗条的身段几,益发显得婀娜有致,全身从头到脚,几乎处处都在散发一股令人不可抗拒的魅力。

  她笑吟吟地跨入房中,朝丁二爷飞了个媚眼道:“恭喜你了,丁二爷。”

  丁二爷红红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退回桌后坐下,又掌起那根旱烟筒,慢慢地装满一袋烟丝,凑向灯头,点上了火,一口一口地缓缓吸着,就像正在享用着饭后的第一筒烟。

  他两眼望着屋顶,就像根本就不知道,如今他面前正放着一个不知颠倒了蜈蚣镇上多少大男人的美人儿!

  花十八似乎不在乎丁二爷这种冷漠的态度。

  她径自在丁二爷对面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脸上仍然带着花一般的笑容。

  她含笑望着吸烟的丁二爷,就好像她这个时候突然跑来,为的便是要欣赏丁二爷这种吸烟的姿态一样。

  丁二爷缓缓喷了一口烟雾道:“你为什么要赶在这个时候来?”

  花十八微微一笑道:“依你的意思,我该什么时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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