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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杨雷公一哦,欣然起身道:“好,好,金十七郎来了!这盘棋我们等会再谈,先听金十七说说如意坊那边的情形。”

  三人一起走过来,围着一张桌子坐下。

  金十七郎只好硬着头皮,也跟着在另一边坐了下去。

  杨雷公接着道:“药送去了没有?”

  金十七郎道:“送去了。”

  杨雷公道:“对方出面接头的人是谁?”

  金十七郎道:“公冶长。”

  扬雷公道:“小子怎么说?”

  金十七郎道:“他说明天下午放人。”

  杨雷公道:“你看小子的话,是不是靠得住?”

  金十六郎沉吟道:“很难说……”

  杨雷公道:“为什么难说?”

  金十六郎脑海中霞光一闪,突然想到一招救急之招。

  他故意皱了皱眉头道:“对方也许真有诚意放人,但我担心解药恐怕会出问题。”

  杨雷公一怔道:“解药会出什么问题?难道两份解药不是你亲手交出去的?”

  金十七邮道:“卑属不是这个意思。”

  杨雷公翻着一双三角眼:“那么……”

  金十七郎接下去道:“卑属担心解药对那个葛老头也许起不了解药作用。”

  “为什么?”

  “因为葛老头没有武功功底,又上了年纪,身体一向虚弱,也许不能支持一般人能支持的时间。”

  真亏他情急智生,竟想出了这么一套预留余步的好遁词。

  在万般无奈中,这的确是很有分量的一着。

  因为他这份“顾虑”完全合情合理。“定时丹”使用之对象,一般均为江湖人物,江湖人物不论武功高低,一般说来体格较常人精壮结实。一个上了年纪的文弱老人,体格方面又怎么能跟江湖人物相提并论?

  杨雷公不禁点头道:“这倒也是实情。”

  十七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连忙又接着道:“万一葛老头毒性已深,解药服下无效,以后的麻烦,恐怕就多了。”

  “什么麻烦?”

  “对方也许会怀疑我们送去的不是真正的。”

  “你怕公冶长那小子兴师问罪?”

  “是的。”

  “嘿嘿!只怕他小子不出头,他小子先出头找麻烦,只有更好。”

  金十六郎完全安心了,这正应了一句成语:殊途同归。

  不!殊途同归四个字还不够传神,还是引用老鬼最后的一句话比较贴切——只有更好。

  依小乔教给他的办法,他必须先承认掉换解药的不当,然后再察言辨色,设法煽惑老魔立即潜入如意坊劫人。

  劫人的行动,当然会引起混乱,那时他便可以从中下手。杀人灭口,一劳永逸。

  因为老魔好事成性,尽管游说不无成功之望,但多多少少总不免带有几分危险。

  现在呢?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达到了同样的目的,连认罪都不必。

  因为老魔既然接受了这份“顾虑”,就必然会于事后向别人“说明”——葛老头是死于身体虚弱,非解药之过,只能说是一种意外。

  人一死,什么事都好办。

  死无对证。

  这种解药对别人有效,独对这老头无效,除了体质关系,你还能说出什么别的原因?

  左天斗方面,也是一样。

  而这位金五号既不知道解药是赝品,必然也会服用。

  (事实上,左天斗已经服下一颗假药,只不过金十七郎还不知道罢了。)

  到时候对方如因葛老头之死,而迁怒于金五号,那固然是求之不得。否则,金五号即使被放出来了,也不过多活一天,最后仍然难逃一死。

  死了事情就好办。

  死无对证。

  金五号是见过解药的人,如果解药有问题,他会服用?

  江湖上会用毒药的人多得很,谁又敢说这位金五号不是对方某种特殊药物害死的?

  对方如果不是已经做了手脚,葛老一死,对方为什么还会放人?

  总而言之一句话:一个人只要自认做对了一件事,随便怎么想,都是理由。

  现在的金十七郎,便是如此。

  潘大头和金十四郎,静静陪坐一旁,始终没有开口。

  这件事跟他们两人毫无关系,他们在天狼会中,都是中坚人物,说话一向讲究分量,除非轮到他们表示意见,他们绝对不会插嘴。

  所以,杨雷公话一停止。堂屋中立刻为一片沉寂所笼罩。

  杨雷公取出旱烟筒,装烟,打火。然后默默地一口一口地吸着烟,像是正在思索着一件什么事。

  这位天狼长老如今在想些什么呢?

  金十六郎心情稳定之余,不禁又想起了适才跟小乔欲死还生的那一段。

  此刻去找柳如风报告送药的经过,当然不是时候,但如果马上赶去跟那妮子重续前好,却无疑恰是时候。

  因为他感觉浑身又多满了旺盛的活力。

  他相信如果卷土重来,这一次一定驰骋自如,补足第一次草草成事的遗憾。

  但是,他动也不敢动一下。

  没有人敢在这时候打扰老魔的思绪。

  如果老魔就这样一声不响,一直坐到天亮,他们也只有二声不响,一直陪到天亮。

  好在老魔的一袋烟很快地就吸完了。

  老魔磕去烟灰,忽然点头自语道:“我想起来了……”

  尽管老魔这句话只像是说给自己所的,潘大头等人还是立即坐正身躯,露出洗耳恭听的神气。

  杨雷公缓缓转向潘大头,又点了一下头道:“来,我们过去再研究一下。那条白龙,并未死定,我已经想到几手妙棋,仍然可以杀出去。”

  三头金狼,人人均为之大感意外。

  老魔原来想的只是那局残棋?真是雅兴不浅。

  潘大头笑笑,第一个起身走向茶几。

  第二个起身离座的是金十四郎。

  金十六郎稍稍犹豫了一下,只好也跟着起身走了过去。

  是的,这是一个他可以告辞的好机会。

  可是,这老魔头想到的,既然是几手妙棋,你好意思不跟过去欣赏欣赏?

  是你对老魔这种嗜好不感兴趣?

  还是你认为他老魔头根本就下不出什么妙棋来?

  杨雷公最后一个在茶几上首坐下。

  他缓缓拈起一枚白子,两眼望着棋盘,似乎在估量落子之处,就在这时候,一片细语,像蚊般传进了三头金狼的耳朵:“你们听着:不许口头张望,不许露出惊愕之色——我们有个好朋友来了。”

  三头金狼保持原来的姿势,没有人回头张望,也没有人露出惊愕之色。

  在他们来说,这种事并不新鲜。

  如果一定要说他们这时心里有什么感想,他们有的也许只是惭愧。

  尤其是金十七郎,除了惭愧之外,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惶恐。

  敌人能悄悄跟来这里,无疑是他带的路。

  以他名列二十条金狼的地位,被人盯梢尾随,竟始终浑无所觉,颜面上当然很不光彩。

  而他现在最感不安的,还不是这一点。

  如今他最关心的一件事是:瓦面上这名敌人,究竟是打从什么时候以及什么地方开始缀上他的?

  他先前跟小乔的一番枕边私语,是否已尽为对方偷偷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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