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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段春没有追赶,他望着杨雷公身形消失之处,自语似地喃喃道:“怪不得老鬼能活上这一大把年纪,原来这就是他的长寿之道……”

  远处传来金鸡报晓之声。

  大厅中一片沉寂。

  双戟温侯薛长空的故事已叙述完毕。

  这位杀手在述说时,包括自己失手被擒的经过,一字没有掩瞒。

  满厅听众之中,以魔鞭左天斗的反应最为强烈。

  这位魔鞭听完薛长空的叙述后,双手微微战抖,脸色一片灰白,仿佛正拼尽全身气力,在忍受着一种近乎万箭穿心的痛苦。

  他忍受着的,其实不是痛苦,而是一股怒火。

  尽管由薛长空的述说里可以听出,这次天狼会方面,想牺牲他这位五号金狼的人不止一个,但他恼恨的人,则只有一个。

  这个人不是柳如风,也不是铁头雷公杨伟,而是银狼大乔!

  他恨这个女人,并不是为了这个女人不忠于他,而是这女人竟然不念香火之情,一心想置他必死之地!

  如果述说者换了别人,他绝不会相信真有这种事,因为那女人说什么也没有陷害他的理由。

  但他非常了解薛长空的为人。薛长空是个机巧的杀手,对敌时纵然会耍点小花样,而在日常言行方面,仍不失为一条爽宜汉子。事实是隐瞒不住的,以薛长空之聪明,绝不至于幼稚得平自编出这样一段故事来刺激他。

  退一万步说,就算薛长空的叙述不可尽信,如今放在桌上的两种药丸也叫人无法不向事实低头。

  薛长空除带两颗抄自金十七郎手上的解药之外,还买来了一大包通便丸。

  他刚才已对这两种药丸重新作过比较,证实他黄昏时服下去的,确是到处有售的通便丸,而非定时丹真正的解药。

  若不是受了两姊妹的蛊惑,金十七郎会有这份胆量?

  公冶长缓缓地起身走过去,伸手为左天斗活开了穴道,又拿了一瞩解药,放在茶几上,轻轻叹了口气道:“像天狼会这样一个组织,你左兄是否值得为它效命卖死,我觉得你左兄实在应该重新好好的想一想。”

  左天斗低垂着头,一语不发。

  公冶长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至于高大爷和胡三爷这一边,小弟可以向你左兄提出保证,过去的事,概作罢论,只要是你左兄愿意……”

  左天斗仍然一声不出,默默取过解药服下,稍稍调息了片刻、这才抬头平静地道:“你公冶兄的意思,我完全明白。为了报答你公冶兄的一番盛情,我左某人的回答是:我的人不会留下,但我可以留下几句话。”

  大厅中顿呈一片寂静,每个人都露出了倾听的神气。

  左天斗要说的话,虽然还没有说出来,但人人心里有数,左天斗要说的这几句话,在今天这种情势之下,一定会比留下十个左天斗,还要有价值得多!

  左天斗缓缓接下去道:“在天狼会中。一号金狼柳如风虽然是个危险的人物,但还不是最可怕的人物,以后你们实在应该特别注意另外的两个人。”

  公冶长道:“哪两个?”

  左天斗道:“一个是天狼八老中的血观音胡八姑。”

  公冶长一怔道:“血观音胡八姑?这个淫荡狠毒的女魔头,不是说早在五六年前,就已因走火入魔,得了半身不遂之症么?”

  左天斗苦笑道:“那不过是那女魔头逃避令师灵台老人的一种烟幕罢了。”

  公冶长双眉微蹙,神情登时凝重起来。

  这个消息实在太出他意料之外了。

  恩师去世之前,还说他机遇好,因为在他这一代,至少不会碰到像血观音胡八姑那样难以应付的女煞星。讵知恩师言犹在耳,如今消息传出,那女煞星,竟然仍在人世安然无恙!

  在恩师灵台老人都感头疼的人物,该是怎样难缠的一个角色,自是不问可知。

  大厅中不分少长老幼,显然人人都知道血观音胡八姑是怎样一个女人。这时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个个脸上都布满了惊骇疑惧之色。

  只听花六爷喃喃地道:“要是此说不假,关洛道上这段地盘,我们兄弟几个,实在应让出,至少我花六爷第一个……”

  好在他语音低弱,谁也没有听清楚他这位花六爷说了些什么。否则,单凭这几句泄气的话,人心士气就不可收拾了。

  公冶长勉强振作起精神,笑了笑,又道:“除了这女魔头,还有一个人是谁?”

  左天斗道:“天狼会主!”

  已能成为一帮之首,不消说当然是个可怕的人物。

  但是,在这以前,大家似乎都忽略了这一点。

  天狼会主,究系何人?

  这原是大家第一个就该想到,而且应该追问的问题;可是,大家为了应付一批又一批的金狼和天狼,竟然都将这个重要的问题搁去一边,好像那些金狼和天狼,就代表了天狼会,天狼会根本没有什么首领似的。

  如今,经左天斗一提,大家这才突然想了起来,薛长空抢在公冶长前面问道:“对了——天狼会主究竟是何许人?”

  左天斗道:“我说出来,诸位也许会不相信,天狼会属员不下五百之众,但清楚会主出身来历的人,则只有三个。”

  “哪三个?”

  “一个是柳如风,一个是血观音胡八姑,另一个是会主的贴身小僮。”

  “你说是贴身小僮,不是小婢?”

  “不是。”

  “这么说,会主是男人,应该是可以确定的事?”

  “可以这样说,但没人敢予确定。”

  “为什么?”

  “这一点正是我说你们今后应该特别留心这位天狼会主的原因。”

  “哦?”

  “左某人被编为五号金狼,在会中身份可说相当不低。但人会将近五年,先后也只见过这位会主三次。”

  “左兄已然见过他,而且达三次之多,怎么说不知道对方是怎样一个人,甚至是男是女,都不能确定呢?”

  左天斗转向公冶长苦笑了一下道:“公冶兄能不能凭想象,代小弟回答薛兄这问题?”

  公冶长迟疑了片刻,道:“是不是因为你左兄每次晋见这位会主时,对方脸上都蒙了纱罩?”

  左天斗点头道:“情形差不多正是如此。只不过他戴的不是纱罩,而是一种不透明的面具。”

  “面具?”

  “是的。一种在迎神赛会时,常常见到的那种金色面具。”

  薛长空又抢着道:“不论是面具也好,纱罩也好,他逮去的,只是面孔部分,还有身材、衣着、举止呢?难道凭了这些,你左兄还无法揣摩对方是怎么一副形象?”

  左天斗长长叹了口气,道:“已然你薛兄问起这些,我就只好说得详细一点了。”

  他像回忆似的,稍稍停顿了一下,才接下去道:“我第一次会见这位天狼会主时,他戴的是一副文士面具,而他的衣着和谈吐,也处处表现了一名文士应有的儒雅和气质……”

  薛长空忍不住插口道:“第二次呢?难道第二次竟变了样?”

  左天斗道:“第二次,我奉召去一家客栈接受差遣,接见我的人,是一个老婆子,这老婆子也戴着一副金色面具。见面后,我问她会主何在,你猜这老婆子怎么回答?”

  “她怎么回答?”

  “她说她就是会主!”

  薛长空一怔道:“会有这种事?”

  公冶长道:“那么,第二次呢?”

  左天斗道:“第三次见面,是在一座破庙里,那次柳如风也在场。我走进去时,柳如风正在跟一名身材窈窕,肤色白皙的黄衣女子谈话——”

  “这黄衣女子也戴了面具?”

  “是的。”

  “结果这黄衣女子竟又自称她就是天狼会主?”

  “不错!”

  薛长空忽然摇头道:“就算真有这种事,我也绝不相信!”

  左天斗苦笑了一下道:“我已经说过了,这种事情如果说出来,一定很难令人相信。别说你薛兄不相信,就是我左某人,又何尝不是疑云重重?”

  公冶长想了想,道:“这件事你有没有问过柳如风?”

  “当然问过。”

  “柳如风怎么说?”

  “柳如风笑而不答,只说将来总有一天我会明白。”

  公冶长道:“其他的金狼是否也见过这种情形?”

  “见过的人不多。”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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