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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钱麻子吩咐伙计又摆了几张桌子,但一转眼,在每张桌子上又坐得满满的。

  钱麻子穿走酒座之间,见人就赔着笑脸,热络得不得了,每个麻坑都在发着浅紫色的闪闪油光。

  张弟又朝七绝拐吴明偷偷溜了几眼。

  奇怪的是,七绝拐吴明居然还坐在原来的老位置上,浅斟低酌,自得其乐,似乎从来就没注意到快口乌八这么一个人。

  张弟已有几分酒意,也渐渐对眼前这一片嘈杂感到厌烦。

  他推开酒壶,长长吁了口气道:“我们该走了吧?”

  白天星道:“走到哪里去?”

  张星道:“我们吃也吃过了,喝也喝过了,老坐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白天星道:“七星镇就这么大的地方,坐在这里没有意思,别的还有哪儿有意思?”

  张弟起身道:“那你就一个人留下慢慢喝吧,我可要走了。”

  白天星笑笑道:“你最好慢走。”

  张弟道:“为什么?”

  白天星笑道:“我替你带来了一点东西,你如果这样走了,岂不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

  张弟诧异道:“你替我带来了东西?带来了什么东西?”

  白天星取出一个铁盒托在手掌心上掂了掂,笑道:“就是这个东西!”

  张弟茫然望着那只铁盒道:“这盒子里装的什么?”

  白天星低声笑着道:“万应散!”

  张弟一愣道:“什么?万应散?”

  白天星笑道:“专治跌打损伤,内服外敷,效应如神。”

  张弟益发不解道:“无缘无故的我要这玩艺儿干什么?”

  白天星笑道:“用不着,我就不会带来了。”

  张弟道:“你以为我会找人打架?”

  白天星道:“你当然不会。”

  张弟道:“那不是废话么?我又不会找人打架,怎么会受伤,既然不会受伤,又哪会用得着这种东西?”

  白天星道:“我只说,你不会找别人,并没有说别人不会找你。”

  张弟突然想起刚才离开七星广场之前白天星跟他说的那番话,当时他以为白天星只是随便聊聊,如今看白天星这种认真的态度,就好像白天星已经算定他今晚准会跟人交手似的,但是这种事怎么可能呢?

  他自从来到七星镇,就听白天星劝告,一直未曾佩刀,这些日子,别说与人结怨,连跟别人红脸的机会都不会有过一次,有谁会跟他过不去?他想不透。

  白天星直冲着他笑,好像非常欣赏他此刻的一副窘相。

  张弟被他笑得有点冒火,索性坐了下来,没好气地道:“好!我就等着。如果你的目的只是想留我下来,继续陪你喝酒,你这些药就带对了!”

  白天星笑道:“到时候你就会找我干一架,这盒万应散,不是你用,就是我用,是吗?”

  张弟冷冷道:“不错!我可不是乌八,可以任你随便逗着取笑。”

  白天星但笑不语,忽然向一名伙计招呼道:“老萧,再来一壶酒。”

  张弟道:“我不喝了。”

  白天星道:“我没有要你喝,我是替我自己叫的。”

  张弟道:“你最好也少喝一点。”

  白天星道:“为什么?”

  张弟道:“我一向不找醉汉动手。”

  白天星笑道:“只可惜有些人的想法,恰恰与你相反。”

  张弟道:“这种人我没有见过。”

  白天星微微一笑道:“这种人你就快要见到了。”

  张弟果然马上就见到了这种人。

  那是两名黑衣汉子从大厅外面走了进来,眼光四下一扫,便朝白天星和张弟占用的这副座头走了过来。

  两人走近之后,连招呼也没打一个,便面对面在方桌两边的空位坐下。

  这间热窝因为卖的酒菜简单,结账时都是以桌上的空壶和空盘为依据,几壶酒,几盘肉,一目了然。

  所以,乌八走了,桌上那一大堆空壶和空盘仍然放在桌子上,并没有撤去。这两名黑衣汉子坐下后,不但没有礼貌性招呼一下,竟然分别以衣袖一拂,将那些空壶空盘全扫去白天星和张弟面前。

  张弟的一壶酒还没喝完。

  他刚才因为想起身离去,已把酒壶推去一边,现在经一名汉子用劲一扫,那酒壶应手翻倒,酒水登时淋满张弟一身。

  张弟坐着没动。

  他没有揩擦身上的酒渍,也没有去把那翻倒的酒壶扶正。

  他只是拿一双眼睛望着白天星。

  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忍住没有发作,只为了一个原因,那便是白天星显然早就知道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他想知道白天星事先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便是他如果起身发作,便无异完全落入白天星预算中,如果他忍住不发作,他倒要看看白天星将如何处理这个场面!但出乎张弟意料之外的是,白天星这时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

  他朝那两个汉子笑笑。道:“这两个位置没有人坐。”

  两名黑衣汉子,一个扁脸横肉,目露凶光,一个黄眉厚唇,神情阴鸷,看来均非弱手。

  扁脸汉子看也不看白天星一眼,冷笑道:“废话!如果有人,我们也不会坐下来。”

  白天星仍然赔着笑脸道:“这两个位置虽然没有人坐,但二位若是坐在这里,我想一定不会舒服的。”

  黄眉汉子脸一扬道:“为什么?”

  白天星指指张弟,笑道:“因为我们这位小老弟有个毛病。”

  黄眉汉子道:“什么毛病?”

  白天星道:“他不喜欢跟穿黑衣服的人坐在一起,两位如果一定要坐在这里,最好先去另外换套衣服。”

  扁脸汉子转向张弟,目光灼灼地道:“你小子是不是真有这样一个毛病?”

  张弟道:“不错!”

  他其实并没有这个毛病。

  如果一定说他有毛病,也许是他不喜欢有人把酒故意泼在他的身上,更不喜欢一个陌生人喊他小子。

  现在,他虽然仍不清楚白天星何以会知道今天一定有人来找他们的麻烦,但他至少已明白了白天星早先问他若是不带兵刃一双拳头管不管用的用意。

  他的一双拳头究竟管不管用,他自己也不敢十分确定。

  拳脚是练武的人门功夫。

  绝没有一个练武的人,在拳脚方面役有扎定基础之前就练兵刃的。

  马老先生也教过他拳脚,而且教得相当认真,他所以对自己在这方面欠缺自信是因为他过去根本就没有跟人动过手。

  这也许是白天星有意为他制造的机会,如果真是这样,他希望今天的表现,最好不要让白天星太失望。扁脸汉子双目中杀气渐浓,但仍故意装得很平淡地道:“穿黑衣服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不喜欢穿黑衣服的人?”

  白天星抢在张弟前面赔笑道:“那是因为我们这位老弟很小的时候,曾被一条大黑狗咬过一次,以致后来一见到穿黑衣服的,就不禁想起那条黑狗……”

  扁脸汉子面孔勃然变色,他望着张弟,突然冷笑一声,道:“让我瞧瞧咬在什么地方?”

  话发同时,右手闪电一伸,蓦向张弟肩头抓去。

  这一招出手实在太快了,张弟几乎连看也没有看清楚,扁脸汉子的五根指头,已经挟着一股柔劲,搭上了他的肩膀。

  张弟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冷袭,可说一点经验也没有。

  好在有些事情,并不一定非要依赖经验不可;就像一阵风沙吹来,人人都知道闭上眼睛一样。

  张弟差不多想也没想,双腿一撑,凳子向后滑开尺许,只听嘶的一声,衣服已被撕下一大幅。

  露出皮肉的肩膀上,同时出现了几条红杠。扁脸汉子嘿嘿一笑道:“你小到是满滑溜的嘛?嘿嘿!”

  扁脸汉子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他忘了他对付的人,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而不是一个老江湖。

  一个十九岁的少年,绝不会忍受这种侮辱。

  一个十九岁的少年江湖经验或许不足,但在受到侮辱之后的报复心,却是强烈而可怕的。

  有时甚至比一场大火还要强烈,还要可怕得多!

  张弟突然跳起来。

  一拳挥出!这一拳没有任何变化。

  拳法中只有直拳没有变化,没有变化的拳法,往往就是最快的拳法。

  最快的拳法,也就是最重的拳法。

  扁脸汉子刚刚以得意的姿态向那黄届汉子亮出那幅破衣片子时,张弟一拳已结结实实击中了他的下巴。扁脸汉子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毛头小伙子,居然有胆向他还手,一时没有留意,竟然连人带凳,一起向后翻倒。

  这厮的下马,倒是蛮结实的。

  他张嘴吐出一口血水,这口血水里居然没有发现断齿。

  这样一来,大厅里所有的酒客和赌客,都给惊动了。

  但在这座热窝里,斗殴几乎已成为家常便饭,只要野火不烧到自己身上来,谁也不愿多管闲事。

  这两名黑衣汉子,一看便知道是黑鹰帮的部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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