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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五通神,是神仙中的下三滥。

  人世间为他设祠,并不是为了尊敬他,是希望他享受了一方香火,少为地方上的妇女带来灾害。

  换句话说,就是贿赂。

  小河下游不远,有座小木桥,过桥约三十余步,便是白天星刚才遥指的五通祠了。现在白天星就站在这座五通祠的后面草地上。

  他并没有“方便”。他是从祠前慢慢绕过来的。

  这座五通祠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香火了,四周杂草丛生,显得甚为荒凉,祠中也结满了蜘蛛网。

  白天星虽然走得很慢,脚下并未停留,他在祠后站了片刻,便又回到原先垂钓之处。

  张弟兴高采烈地叫道:“快来看,快来看,你走了之后,我又钓到一条!”

  白天星笑笑道:“多大?”

  张弟指着鱼篓道:“你自己看吧,比你钓的那条几乎大一倍!”

  白天星笑道:“好!再有这么一条,我们去找何寡妇,请她替我们红烧起来喝酒!”

  结果,在太阳下山之前,他们果然又钓到了一条。

  何寡妇替他们烧了鱼,烧得很好。

  鱼有很多种,各人口味也不一样,但不论什么鱼、什么样的口味,只要是自己钓的,吃起来总特别过瘾,尤其再加上销魂娘子的赞美,更使两人陶陶然,如享王母玉宴。

  但是,第二天发生的事情,就令人不怎么愉快了。

  第二天是品刀大会的第六天,因为血刀阴太平没有出场就遇了意外,所以今天出场的刀客就轮到了排名第七位的开山刀田焕。

  时辰一到,刀客鱼贯出台,全广场登呈一片死寂。人人目光集中在右边耳台,都在等待着一个人出现。

  结果他们等到了。

  接在开山刀田焕之后走上耳台的,赫然正是昨天继鬼刀花杰之后,第二个宣布弃权的飞花刀左羽。

  每个人都深深松了一口气。

  活下来的刀客,有两个了。

  开山刀田焕,人如其名,今天看起来精神似乎特别焕发。开山刀田焕今天何以会显得这般的高兴呢?

  广场上的观众,马上就知道了原因。

  “弃权!”

  这位开山刀终于作了最明智的抉择。这也是这位开山刀今天看起来精神特别焕发的原因。

  以前的五位刀客,已经为他开出了两条路:一条路是鬼刀花杰和飞花刀左羽开出来的。开另一条路的人则是快刀马立、狠刀苗天雷、流星刀辛文炳。

  一条“生路”,一条“死路”。

  如果你是这位开山刀田焕,有这样两条路摆在你的面前,你会选择哪一条?

  所以,当开山刀田焕也学鬼刀花杰一样,郑重向大会主持人宣布放弃参与品刀后,广场上众多观众虽然稍稍有点感到失望,但他们私下却不能不承认这位开山刀是个聪明人!

  这位开山刀真的是个聪明人吗?

  不见得!

  因为这位开山刀显然疏忽了一点,路是三条,不是两条。

  血刀阴太平也开了一条路。

  完全不同的一条。

  血刀阴太平是出场前一天夜里被人杀死的。若说放弃品刀就可活下去,参与品刀则必死无疑,那么,这位血刀在尚未表示意见之前就挨了刀子,又该作何解释呢?

  一天很快地过去了。

  这是自品刀大会举行以来过得最平凡的一天,也是最平静的一天。

  白天过去了,夜晚呢?

  白天星午后一个人单独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蒙头大睡,一直睡到日落西山,才从床上一跃而起。

  他下床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张弟手里塞了一把碎银。

  张弟望望那把碎银,愕然抬头道:“干嘛给我这个?”

  白天星笑笑道:“给你去热窝里玩个痛快!”

  张弟道:“我一个人去?”

  白天星点点头,笑道:“是的,不管你怎么花用,你只须记住一件事。”

  张弟道:“什么事?”

  白天星道:“不过三更,别回这间屋子。”

  张弟道:“你去哪里?”

  白天星道:“我去另一个地方,去会一个人。”

  张弟眼中突然闪过一片异彩道:“为什么不让我也去?”

  白天星道:“你去干什么?”

  张弟道:“助你一臂之力呀!”

  白天星大笑,愈笑愈厉害,笑到最后,抱住肚子直喘气,眼泪都笑了出来,不过还是无法止住笑声。

  张弟的面孔沉下来了。他等白天星笑完,板着面孔,冷冷地道:“你当我是废人一个?”

  白天星不理他的责问,慢慢擦去笑出来的眼泪,又深深吸了口气,才伸出一根指头微喘着带笑道:“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去会的——”

  张弟微一怔神,双颊突然通红,他没等白天星把话说完,狠狠啐了一口,掉头转身便走。

  热窝里闹哄哄一片。

  两边赌台上不时传出吃喝之声,十几副酒座,几乎张张桌子上都坐满了人,只坐了一个人的桌子,仅剩一张。

  这张桌子放在近后院门口的地方,占用这张桌子的酒客,正是那位人人不愿亲近也不敢亲近的人屠刁横。

  张弟逡巡着,他实在不想跟这位人屠共坐一张桌子。但是,他四下看来看去,除了这张桌子,显已无法另外找到空位。

  于是,他只好走过去,拉开人屠对面的一张板凳。

  一名伙计忽然飞快地冲了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这位老弟,对不起,慢点。”

  张弟道:“什么事?”

  那伙计道:“请换个位置。”

  张弟道:“为什么?”

  那伙计道:“这张桌子刁大爷已经一个人包下了。”

  张弟本来就不希望跟这位人屠坐在一起,听伙计这样一说,立刻又将凳子拨了回来。

  那伙计道:“请老弟这边来,我另外替你腾个座位。”

  突听人屠刁横冷漠地道:“他坐这里,没有关系。”

  那伙计自是求之不得,连忙赔笑躬身称谢应是不迭。

  张弟坐下了,他本也想说声谢谢,但接着一想,又忍住了。花银吃喝,本该有个座位,为何要谢别人?

  人屠喝酒吃肉的架势一点没有改变,一片薄薄的羊肉,仍然分作好几口,酒也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

  第一次,张弟以为他荷包不足,不但不以为怪,甚至多少还带点同情,如今知道对方并非吃喝不起,再看到这副吃相,心中相当不是滋味。

  为了避免看到对方那种近乎做作的吃相,他只好尽量望去别处。

  哪知他一掉转脸,便跟两对毒蛇似的眼光遇上了。

  从斜对面一张桌子投射过来的这两对眼光,它们的主人,正是黑鹰帮的两名香主血爪曹烈,尸鹰罗全。

  张弟心头开始冒火了!但他恼恨的人,并不是此刻以不怀好意的眼光紧紧盯着他瞧的那两名黑鹰帮香主。

  他恼恨的是白天星。

  如果不是白天星硬逼着他来,他根本就不会跑到这种地方来穷凑热闹,白天星把他支开了,自己干什么去了呢?

  如果张弟知道白天星此刻正在干什么,他对白天星恼恨的程度,恐怕就不止是用心头暗暗冒火可以形容了。

  白天星静静地躺在黑暗中。

  躺进五通祠里。

  他在这里已躺得很久了,但他一点也不心焦,他相信他等的人一定会来的。

  销魂娘子杨燕也许并不是一个很守信用的女人,但这女人一向只虐待男人,她并不虐待自己的。

  这个约会不是他订的。

  她让他一个人先来这里等,也许只是像她姐姐何寡妇红烧鲫鱼的手法一样,是在慢慢“培养”他的“火候”。

  “烧过头的鱼不好吃。”

  这话是何寡妇昨晚说的。

  相信她的妹妹必然也懂这个道理,无论什么事情,都必须讲究恰到好处。

  所以,他相信他一定不会等太久。

  他果然没有再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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