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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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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内异常宽广,重门叠户,木竹成林,并不逊于他那在大火中毁去的家。那个姓施的长衫中年人,拉着他的手,曲曲折折地走了好几道门,方才把他送进一间厨房。厨房内炉灶成列,十几个围着油布短裙的男女厨师,都在奔上走下地忙碌不停。 油香扑鼻,只逗得司徒烈口水涌溢。 长衫中年人将司徒烈带到厨房一角的一间柴房内,柴房内仅有粗陋的一桌两椅,一个管事模样的矮胖男人跟了进来,向长衫中年人打了一躬,一旁静候吩咐。 长衫中年人向那人吩咐道:“弄几样好吃的给这位小相公送来,横竖堡主三二天内不会回余……唔,就是回来撞见了,他才这么点年纪,又不是道中人,也没甚要紧。……假如他累了,就让他在这里欧一宿吧,明天上路,给他弄点干粮、……谁来查问,就说是我吩咐的好了。” 那个矮胖的男人,诺诺连声,状极恭谨。 长衫中年人吩咐完毕,俯身拍着司徒烈的肩头温和地说道:“孩子,很对不起,我没有工夫陪你了。你在这里住一夜歇歇吧。没有事就睡觉,千万别到处乱跑……假如你能卖我一个面子,刚才堡门口的事,切记别和他人提起,顶好连进堡的事都不要告诉别人……我走了,再见。” 吃完饭,司徒烈感到一阵疲乏,便和衣倒在一堆干柴上呼呼大睡,一觉醒来,天已大黑,他探揉眼皮,藉着后窗透人的月色,司徒烈看到桌上放着两只大碗和一副碗筷。一碗米饭,一碗红烧肉。——他老实不客气地吃了个精光。 因为白天已经睡足了觉,他的眼皮再也合不拢来。四下里静悄悄的,他的思潮开始不住地翻涌。他想得很多,从童年到现在……最后,他想到了这座神秘的古堡。 他想:这座古堡真是奇怪,里面不但有着很多房子和很多人,而且流行着一种和普通大户人家迥然不同的规矩和仪式,那三个汉子那么野蛮,那位师爷却又那般和善……从师爷的语气里,这里的堡主今天似乎不在堡中,那位堡主好像有着无上的威严,那三个丑恶的汉子那样怕那位师爷,那位师爷却又那样忌讳着堡主……师爷又叫他千万别乱跑,而且要他别向别人提及在堡中受到欺侮,甚至进入堡中的这回事,这是什么意思呢?……叫他别乱跑,也许是怕他迷路,或者再碰上像先前那三个丑汉般的人物受欺侮。可是,他曾经到过堡中的这回事为什么要守秘密?……司徒烈的好奇心大起,精神也越发旺盛起来。 他站起身,走近窗口,窗外是一片如茵草地。柔和的月色洒在草地上,那种迷蒙的翠绿,分外可爱。他想,在此更深人静之际,我到草地上散散步,总该不是什么罪过吧? 他轻轻推开窗门,爬上窗口,踊身跳下。 夜凉如水,他紧了紧身上的破棉袄,然后沿着草地负手闲踱起来。不知隔了多久,司徒烈突然闻到一阵阵扑鼻花香,他讶然睁眼搜索,原来他此刻已经踱到一座小楼下的花圃之中。 他仰起头看。小楼上隐隐有灯光透出。他奇怪如此夜深,楼上人怎么还没有灭灯就寝?他又发觉,楼上的灯光似乎在作着有规律的晃动,好像在打什么暗号似地。司徒烈童心未泯,刹那间将那位姓施的师爷的告诫忘得一干二净,悄悄隐身到一只花盆暗影中,眯起眼,注视着小楼上那支透过低垂的厚幔,微微晃动的灯光。 一会儿之后,奇象出现了,一条黑影像轻烟似地从对面墙头上横空射上小楼露台。咦,司徒烈震骇地暗讶道:那不是一个人么?人怎能一跳这么远而一点声音没有?还有,此人半夜三更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纵上小楼做什么?难道是梁上君子?……噢不,司徒烈恍然了,那晃动的灯光有了答案了,是楼上人招他来的呢。那么,来者是堡中何人?楼上住的又是堡中何人? 小楼上,窗户微启,黑影一闪而入。 跟着,灯光一暗,万籁俱寂。 司徒烈失望地摇摇头,知道这个谜是无法解答的了。夜深了,他感到很大的凉意,他想回到柴房……想到这里,司徒烈突然打了一个冷战,糟了,他已无法认出柴房的方向,四下里灰蒙蒙一片,柴房在哪里呢? 司徒烈正在仓惶四顾之际,突然间,又一异象出现。 东南角上,迷蒙挺峭的塔影之巅,蓦地亮出七只排列有如北斗之状的细小红火球,紧接着,一阵悠扬悦耳的钟声自塔尖传出,当,当,当……共计七响。 夜空中,一阵得得的马蹄之声,自远而近。 小楼上,有人轻轻惊噫一声,立即传出了衣物的悉索声响,似甚慌乱,片刻之后,先前那条人楼的黑影,慌慌张张自楼窗口一跃而下,这一次,那条黑影没有横空腾射,下楼之后,眨眼不见,司徒烈推想,那人一定潜伏在他身边不远的附近。 就在这个时候,司徒烈眼前陡然大亮,四支松油火把由四个彪形大汉分两边相辅高举,中间走着一个身材高大,浓眉,突睛,黑皮,麻脸,其丑如怪,凶若煞神的老人,五人正大踏步地向小楼走来。 司徒烈本能地一缩身躯,藏入花盆背后。——同时,他看到五六步之外一只花盆的背后,也藏着一个人,那人的背影,像极了白天招待他酒食,自称姓施,被堡中人喊做师爷的长衫中年人。 司徒烈心头突地一震。 这时,四支松油火炬已经移至楼下,在司徒烈藏身之处约五步左右停下。司徒烈从花枝之间,窥见小楼楼窗此刻晰呀一声而开,窗口上,一张极其俊俏的少妇面孔探首而出。只有司徒烈看得出,此刻那少妇脸上的一副惺忪睡态是做作出来的,也许司徒烈是有心人,他更能看出,那少妇的眼神中,有着一种心由的惶恐。 老人哈哈一笑,两臂高举,摆出一个亲昵的姿态,少妇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翩若离窠之燕,飘然而下,不偏不倚,正好投入老人高举的双臂之中。 老人毫不避嫌,两臂顺势一搂,俯脸便是一个香吻。四个手执松油火炬的彪形大汉,木然地眼望虚空,视若无睹。 老人紧拥着少妇,香了一阵,然后嘶哑地问道:“七娘,堡中这几天还安静否?” 少妇昵声道:“我整天呆在楼上,你问我,我又问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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