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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男的也没有输!”神机怪乞摇摇头道:“我不是告诉你双方没有分出胜负么?”

  司徒烈迷惑地道:“这样说来,施力就有点不懂了。……”

  “严格一点说,刚才那一场比剑,直到双方分手为止,仍以迷娘略占一先,两人所用的剑招,在他们本门中是什么名称我不知道,依一般剑招而言,那一式起身半空称做‘腾龙起凤’,第二式剑尖抖出无数剑花称做‘星斗满天’,接下去,如果双方想分胜负,便得两剑纠结,一较内力!”

  “男的手上是一段枯枝呀!”

  “是的,就为了这个原因,迷娘撤退了。在一个剑术名家来说,如果在剑术上的造诣已达炉火纯青之境,最重要的是代表意念的左手剑诀,至于右手拿的,只要它能象征一柄宝剑,无论它是竹枝或木片,都能发挥宝剑的功能,而无损一套剑法的完整。但如果求胜心切,藉物传力,以内力硬拼的话,被着力之宝剑,其本身之质地优劣,便有很大影响。宝剑和宝剑之间尚且如此,何况一柄名剑和一段枯树枝?所以,始终领着半先的迷娘抽身后退了。当然,我们可以说迷娘系为对方过人的自信和胆力所惊,我们如果这样说,毋宁说迷娘认为在这种情形下和对方拼试真力实在是胜之不武。加上她可能另有要事在身,和那男的也没有深仇大恨,经过半场比试,已知来人根底如何,彼此心里明白,实无血溅荒山之必要,这就是俗语所说的惺惺相惜;如欲穷究高低,来日方长,也不限于一时,而坏了名家风度。”

  “那个男的神态好从容!”

  “这就是他能和迷娘相提并论的地方!”

  “您老可想得出那男的是何许人?”

  “照理他应该是剑圣之后,可是,就没有听人说过剑圣有甚传人!”

  “一个迷娘才了解了一半,想不到又出来了一个迷男。”

  神机怪乞慨叹道:“武林中事,往往如此,但慢慢总会寻出答案的……施力,不早了,休息罢!”

  第二天,老少两乞继续赶路,走了一天,已近少室山,一路并未发现若何异状。

  司徒烈于路上问道:“青城前辈前夜示警,难道即系指七星首尾两鹰而言?”

  “那种人怎会放在迷娘心上?”神机怪乞摇摇头道:“士为知己者死,青城迷娘很可能是个武林奇女子,因被武林误解太深,一气之下,索性不作任何辩解,十数年来,你小子或许是第一个发出持平之论的人,她因深受感激,也许早将一路危难在暗中为你化解了也不一定。”

  司徒烈默默地点点头。

  这一夜,他们就在少室山下歇宿下来。

  夜来无事,司徒烈突然想到某一问题,于是又向神机怪乞问道:“古老前辈,您老这次上少林,原意是想找谁?”

  “百愚禅师。”

  “少林上一代掌门人?”

  “少林本代掌门人!”

  “唉!”

  “什么?”

  “您老不知道?”

  “吭?”

  “老禅师早在数月之前就……唉唉。”

  “就怎么样?”

  “就被人杀害!”

  “啊”

  “你可知是谁杀了老禅师?”

  “谁?”

  “七星堡主。”

  “啊啊……天。”

  神机怪乞倏地将头脸埋入两掌之中,伏向膝盖,啊啊连声,激动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司徒烈见了,也不禁情不由己地淌下了几滴英雄之泪。

  足有顿饭光景,神机怪乞方从膝盖上缓缓抬起那张老泪纵横的脸,悲声道:“少林百愚禅师,为老夫数十年忘形之交,想不到说法一生,竟落得个如此下场,公道何在?天理何在?唉唉,施力,今夜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了,明天,你一人独上少林去吧,我,我……我古如之的寿数大概是尽了。”

  司徒烈见神机怪乞如此说法,颇有去七星堡拼命之概,心下甚是后悔。他连忙移身怪乞身前,跪在地下,双手搭上怪乞膝盖,恳切地将事件始末复述了一遍,并说天山游龙老人现在可能还在少林的原因,就是为了如何避免少林受到第二次的灾劫!

  神机怪乞听完,凄然地点点头道:“这样说来,我对游龙老儿的过去也有点误解了。”

  司徒烈见怪乞心意略动,乘机又道:“古老前辈若念在和百恩禅师的数十年道义之交,目前首要问题便是赶上少林和大家共商良策,如何保护少林上万僧众的安全,至于为老禅师主持公道,那是天下武林的公责,家师可能早有成算在胸,并不忙于一时,古老前辈若能暂忍悲愤,与家师携手合作,区区七星堡,何患不灭?”

  神机怪乞长叹一声道:“施力,别将事情看得那么容易!游龙老人是何许人?假如七星堡可以简单解决,七星堡何能存在到今天?老夫适才的激动表示,也不过抱着以身殉义之心而已,又何曾说过有甚把握来?……总之,孩子,你是对的,我如果那样做了,实在愚不可及,也决不能得到百愚泉下的谅解,孩子,起来吧,老夫依你了!……唉……这样说来,百愚一死,我们丐帮本身的一团疑云是永世也澄清不了的了!”

  司徒烈嚅嚅地道:“施力可得与闻否?”

  神机怪乞点点头道:“像你我这种一见如故的忘年之交,何事不可推心置腹?但望你念丐帮三老之薄誉得来不易,在知道这件事后,务必代守秘密,免得宣传出去,为亲者痛仇者快,孩子,你做得到么?”

  司徒烈严肃地点点头。

  “事情是这样的。”神机怪乞开始迷惘地说道:“早在两年之前,百愚禅师曾对老化子说过这样几句没头没脑的话,他说:‘古老子,老僧最近在关洛一带,听到一点风风雨雨的传闻,希望你能提请你们掌门追魂老儿多多注意,免得坏了丐帮三老名头才好。’老化子当时听了,直如轰雷劈顶,连忙追问百愚禅师此话怎讲?百愚严肃地道:‘佛门弟子,首戒贪嗔痴妄,老僧愿意再花两年时间,作进一步之探究,如何得到真凭实据,两年后你来少林,我们再作详谈不迟。’我化子为了尊敬百恩的意见,虽然闯了一肚子,但也没有追问下去。如今两年期届,想不到老禅师业已先作古人,于公于私,怎不叫吉如之痛心欲绝?”

  “您老能想像老禅师那几句话的含意么?”

  “那有什么难解的?老禅师的语意还不是指本帮关洛支舵有人觊觎掌门宝座,有非份之企图?”

  “这事可能么?”

  “依理,我古如之为本帮第七代掌门人摄魂叟古一之的六世玄孙,无论资历声望或武功,皆应为本代掌门之选,但我姓古的自知不若追魂师兄沉稳老练,有领袖才能,便坚持相让,当时各代有地位的弟子均无异议,惟有师弟龙虎怪乞低头不语,追魂师兄和我均未注意及此,总以为师兄弟三人情逾手足,在武林中又有三老清誉,以致没有向三弟多作解释,事后细细想来,如说三弟龙虎怪乞怀有异志,也是不甚可能!三弟人虽暴躁一点,心地却极纯善,可是,此话出诸百愚之口,却又令人不得不信。”

  “追魂老前辈知道此事了么?”

  神机怪乞摇摇头。

  司徒烈嘘出一口大声道:“那就好了,此事很可能是贵帮仇家的一项阴谋,百愚老禅师一时不察,为其所蒙,尚幸老禅师老成持重,未肯遽信,不然的话,三老先为此事失和,中了仇家离间之计,就是贵帮的大大不幸了。”

  神机怪乞沉思地点点头。

  司徒烈自告奋勇地道:“等此次少林事了,施力决继百愚禅师遗志,为老前辈弄个水落石出,不知老前辈见允否?”

  神机怪乞点头道:“孩子,以你的这份聪明才智,老化子还有放不得心的!……歇歇吧,孩子,不早了。”

  晨曦微露、巍峨宏伟的少林寺前的石子坡道上,一先一后地上来了两个一老一少的化子。前面的一个,年约六旬左右,弯眉细眼,鼻如扁蒜,白发苍苍,肤色红润。一袭蓝衣袍,下摆破烂得像一撮流苏,七缠八绞地打了五六个奇形怪状的衣结,一副颟顸滑稽神情。后面的一个,年在廿以内,手扶竹棍,背背破席,胁下夹着一只缺口海碗,两手泥污,驼腰塌背,面黑且丑。

  石子坡道上,灰衣僧人来来往往,有的挑着箩筐,有的担着水桶,但每一僧人均是目光平视,对身外之物视若无睹。

  老少两乞一直来到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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