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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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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惊人之语 始终背负着双手,两眼望天的鬼见愁,直到这个时候,方朝地上那个泣不成声的使女,毫无表情地侧目瞥了一眼,然后寒着脸,一声不响地转身跟出。 他紧跟在七星堡主的身后,一直走到大厅门口,方始猛然忆及了什么似地,停步偏脸,朝司徒烈点点头道:“孩子,你也来吧!” 司徒烈轻啊了一声,有如刚自梦中醒来。 他深深地吸进一口气,长长吐出,同时情不自禁地又朝身后望了一眼,这才压制着满腔紊乱而激动的思绪,黯然举起了既觉沉重,又似飘浮的脚步。 鬼见愁仍然站在原来的地方,两眼静静地望着他,好像在等待着他的走近。 司徒烈由于心神不宁,走着时,目光始终怔直地望在身前的地面上,是以未曾注意到这一点! 他因神思恍惚,所以走得相当慢。 鬼见愁眉峰渐蹙,神情似甚焦急。 此刻的鬼见愁,豆睛如电,四下滚转不定,一方面表现了内心的局促不安,一方面又显示着他似乎在戒备着什么。 好不容易,司徒烈走近了。 走近了鬼见愁的司徒烈,脚步虽然停了下来,但一双目光却仍然没有离开身前的地面,他之所以停步不前,似乎全靠着一种直觉的告诉,他已走到了他必须停下来的地方了,很明显的,他的神思并未随着脚步安定! 鬼见愁忍不住干咳了一声,司徒烈愕然抬头,正好跟鬼见愁四目相接。 鬼见愁目光中,微露愠意,司徒烈见了,不禁一呆,心头一凛,神志立即完全清醒过来,他这厢才待开口致疚,鬼见愁业已以一种沉重无比的语气,迫不及待地,低声匆促地道:“孩子,现在是你老伯最为危险的一刻,也许明天你就再也见不着你的老伯了,但是,孩子,不管老伯怎么样,那是老伯的事,老伯来时,已经向你说过不止一次了,你,孩子,你只须记住一点,生命是可贵的,你有很多机会活下去!”微微一顿,又道:“知道么,孩子?” 说完,目光一抬,凝住在司徒烈脸上,似乎无言地乞求着司徒烈的允诺,司徒烈心头一酸,眼中不禁有点模糊起来。 鬼见愁着急地低声又道:“孩子,知道吗?” 司徒烈木然地点了点头。 鬼见愁脸上,油然掠过一抹快慰的笑容,但笑容稍现即失,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轻叹,他注视着司徒烈,嘴唇微张,好似还要再说什么,偶尔游目厅外,脸色一寒,倏然转身,走没两步,忽又止步偏脸传音道:“记住,孩子,记住啊!” 音细如丝,微微震颤,撼人心弦。 司徒烈再抬头时,鬼见愁的背影,业已消失不见。 他咬了咬牙,毅然大步走出厅外。 大厅外,百来盏由透明油纸制成,上绘北斗七星的气死风灯,一灯一人,由百来名堡丁高擎着,分成两列,每隔四五步,便有一对,自七星大厅遥遥通向七星铁塔,放眼望去,宛如一条麟甲生辉的银龙。 司徒烈走下石阶,抬头一看,蜿蜒的灯影中,七星堡主固已不见,就是走在他前面没有多久的鬼见愁,此刻也只剩下一抹淡淡的身形。 他知道,如依他现下在轻身功夫上的成就而言,七星塔虽有半里之遥,最多十来个起落,一样地眨眼可到。 但是,他能这样做吗?当然不能。 尤其是处于目前的这样情况下,他的一言一行,都必须符合着他现下的身分,心里再急,也只有一步一步走过去,虽然他走得可以比常人快一点,但那种快是有限度的,所以,等他到达塔下,已比两魔慢了足有半袋旱烟光景。 短短的半里路程,本来算不了什么,但他因为急于目睹两魔会面后的全部演变,不愿有所遗漏,所以,他觉得这段路,竟比一条关洛古道,似乎还要漫长。 一路上,思潮泛涌,如层浪澎湃。 刚才,七星厅口,鬼见愁的一番叮咛,骤闻之下,几若雷轰,令人有着一种震骇的窒息之感,但经他一再回味,却又顿然省悟,那番话,实在很平淡,纵令鬼见愁只字不提,他也应该自发地想到这一点才对。 不是吗? 他一直为鬼见愁的狂傲,七星堡主的忍让,感到奇怪,觉得那是一种反常的宾主现象,而现在,他突然明白过来,那种现象,事实上并不反常。 这怎么说呢? 说起来,浅显得很。 鬼见愁狂,因为他原来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一个人如果连死亡也不在乎了,那他还会在乎什么呢? 反过来说,这也就是七星堡主处处忍让的同一理由。 这是谁都知道的:这儿是七星堡。 假如一个人在事实上已掌握了另一个人的生死大权,只要他想报复,他可选择于任何时候开始,那么,他对那人在某些细节上的容忍,也就不足为奇了。 到目前为止,有些事,已无秘密可言。 它便是,剑圣司徒望故居的一把无名火,系出于七星堡主的主使,而由鬼见愁率领东北道上一叟、两老、七五、八怪等人动的手。 一叟诸人为了名器财货,鬼见愁为了一元经,七星堡主则为了成为真正的武林第一人。 但是,这里面有一件事实是不容忽略的,从鬼见愁的谈话中,司徒烈知道七星堡主当初与鬼见愁的约定是,事后三年,剑圣如仍不出现,便算任务正确完成,鬼见愁可依约亲来七星堡洽取一元经副册,这一点,已无疑问。 那么,再想想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呢? 四年——比约定的三年,已经迟了一年。 为什么会迟上一年的呢?是七星堡主背信了吗?是鬼见愁事忙不能分身吗?或是鬼见愁已经忘却了这件事呢? 总答一句:统统不是。 老实说,谁心底要是产生这些疑问,都是可笑的。 它的答案很简单,鬼见愁之所以迟迟不来,是因为他不愿来。 当初,鬼见愁为什么要答应这宗交易,这是一个无人能加解释的问题,就是去问鬼见愁本人,凭想象,鬼见愁本人也可能默然无词以对。 即令事实真个如此,它仍无损于鬼见愁的精明达练,我们应该知道,人,无论什么人,都会发生这种情形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说起来,该多滑稽? 七星堡主为了不容有人武功在他之上,千方百计地暗算于三奇中的其他二奇,但又怕有损令誉,只好假手他人,并不惜以武林至宝一元经的副册为交换条件,可是,事实上,只要有人练成一元经上任何一项武功,却都可以成为第二个司徒望。甚至成就在司徒望之上也不一定,细想起来,这该有多矛盾呢? 别说鬼见愁,即是换上另一个人,他会来么? 但是,话虽如此说,迟了一年之后的鬼见愁,还是来了。 “真想不到——” 这是七星堡主这次初见鬼见愁时的第一句话,这句话如果细加推敲,可说是含义深远,其味无穷,恳切动人之至。 为什么?因为说得老实。 不过,鬼见愁并不在乎这个,如为他想,他假如在乎这一点,他根本不会有此七星堡之行,很显然地,他已预料过他此行的可能结局。 说得明白点,他已准备了冒一次生命之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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