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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由于雪光反射,马上来人又是埋着头脸之故,朱元峰这时仅能看出来者两人一衣紫,一衣青,别说面貌,甚至两人是男是女一时都无法分辨清楚。

  在蹄雪翻溅中,两骑愈来愈近,终于朱元峰瞧清了——也瞧呆了!

  朱元峰绝未想到前面一骑上原来是一名少女,而这名紫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几乎送掉他一条命的毒龙女徒蔡姗姗。

  后面一骑,是一名年约十八九,面目颇为英秀的青衣少年。

  这位青衣少年朱元峰以前虽然没有见过,不过,他凭想像不难猜知,这少年很可能就是蔡姗姗的六名师兄之一!

  只是有一点令人看了很是纳罕:这对师兄妹,这时这种前后驰逐之势,看来似乎并不友善。

  蔡姗姗憔悴多了,苍白的脸颊上,湿漉漉一片,不知道是雪花融化还是泪痕;她在看到前路被阻后贝齿紧挫,显得又恼恨,又气急!但是大路两旁,一边是起伏的土丘,一边是旱沟荒田,纵然恨死急杀也惟有收疆勒马一途。

  蔡姗姗冲势一缓,顿被身后那名青衣少年赶上。

  青衣少年于赶了个齐头并肩后,马缓一带,也将坐骑停下,同时腾出手来,伸向蔡姗姗道:“姗姗你听我说……”

  朱元峰没有猜错,这少年果然是蔡姗姗的师兄——六师兄狄云扬——也就是曾在潼关打了乐天子三支牛毛毒芒的一条小毒龙。

  可惜的是,这时候大家都是对面相逢不相知。

  不过,在目前,这也未始不是一件幸事。因为,朱元峰若是知道眼下这少年便是他立志要找的凶徒之一,一定不肯轻易放过,而至少在目前,朱元峰尚还不是这条小毒龙的敌手。

  朱元峰因为有意要掩饰自己本来的面目,自从走出绝谷,衣服没有换过,头发亦未加以修剪,所以这时蔡姗姗就是看到了他,也绝不会认出他是谁来。

  当下只见蔡姗姗不容师兄将话说完,衣袖一甩,厉声叱道:“滚开!”

  狄云扬缩回手,并不生气,只是皱起眉头道:“姗妹,你怎么这样任性?”

  蔡姗姗霍地转过脸去,嘿了一下,冷笑道:“不任性就能活命是不是?我已是紫衣弟子,你一袭紫衣虽己到手,却仍未上身,你懂得比我多?到时候你能救得了我?嘿!我看你最好早点回去,少管别人闲事,免得将自己也给饶上可划不来!”

  狄云扬脸色微微一变,但仍挣扎着低声道:“师父他老人家也许并未看出……”

  蔡姗姗打鼻孔中哼了一声道:“就是你一个人聪明!老鬼要是没有起疑,他又为什么一再叫方娘娘问我:“饭为何吃少了?人怎么瘦了?莫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吧?’现在我再问问你:老鬼以前对谁如此关心过?”

  狄云扬似乎给问住了,脸色愈来愈苍白,嘴唇翕张,欲语无词,蔡姗姗冷冷一笑,接着道:“现在为了让你这位多情种子死心起见,不妨奉告一件事:我的金龙护符丢了!

  狄云扬骇然瞠目道:“啊,这,这——”

  蔡姗姗冷冷一笑道:“这,这总该可以了吧?老实告诉你:这正是我蔡姗姗比你们聪明的地方,不会等着死!”

  狄云扬在获悉师妹竟将一面护身龙符丢失后,顿感心灰意冷,当下低下头去颤声道:“那么……姗妹可有什么打算?姗妹……是不是有把握……一定不……不会再给抓回来呢?”

  蔡姗姗冷笑道:“谈把握,谁也没有!不过,我蔡姗姗也并不希望活得太久,只要能找上赌王或追魂叟,告诉他们,他们那位金星武士系误死我蔡姗姗之手,领受一份应得的处罚,求一个心安理得也尽够了。”

  狄云扬似乎突觉事情仍有转机之望,啊了一声忙道:“姗妹,你这又是何苦来?这种事在我们几个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何况那姓朱的是个外人,姗妹,我说你犯不着。只要姗妹肯回心转意,并说出龙符失落经过,愚兄发誓一定会为你将它找回来。”

  蔡姗姗峻声断然道:“谢了!遗失龙符,只是次要问题。龙符遗失后,我照样回去过!假如我想补救,相信我蔡姗姗自己也有把握将它找回来!”

  顿了一下,冷冷接下去道:“现在,主要的问题是:就为了这个姓朱的外人,才使我蔡姗姗突然感觉到,跟随这样的师父,实比伴着一头虎,一条狼还要可怕!我们历尽辛酸,方始成就今天这身绝艺,如今不畏外人了,却得时时刻刻提防自己的师父,试问这成什么话?这种生活又有何意义可言?”

  狄云扬惶然四顾,促声低呼道:“姗妹,你能不能小声点蔡姗姗听如不闻,径自接下去说道:“所以我蔡姗姗今天既不打算向你六师兄下说辞,因而也希望你这位六师兄自此别再苦苦纠缠。一切都很自然,背叛这种师父,谈不上什么大逆不道;同时,纵然时刻担着被抓回去的危险,也并不比活在那种人命不值一文的凶谷中更使人感到恐怖!蔡姗姗言尽于此,再见!”

  蔡姗姗话一说完,立转向潘、尤、曾三镖师,马缰一抖,寒脸沉叱道:“让开!”

  潘、尤、曾三镖师因为听得人神,虽然早知道这对青年男女非为镖货而来,却依然一直站在那里;这时听到这声叱喝,始才一个个如梦初醒,忙不迭带马让去一边。

  蔡姗姗小蛮靴一踢,催动坐骑,昂然自三镖师身边得得而过,经过时连看也没看三镖师一眼。

  那匹小红马越过镖车,驰速逐渐加快……

  朱元峰于注目之下,他发觉马背上的蔡姗姗,在走出远远一段之后,突然掩面伏下身去……人马背影由清晰而模糊,终于消逝不见。

  坚强的蔡姗姗为何会突然悲从中来?当然是为了偶尔念及他朱元峰的葬身绝谷以致不克自禁了,不过,饶得如此,朱元峰仍无赶上去招呼之意,两人相见,虽然可以获得一时之欢慰,但对彼此之前途则无丝毫好处。

  不是么?

  对方叛师出走,目前处境之险,较他尤甚;但这位小龙女她可能有她自己的计划,他上去和她走在一起,除了徒乱人意外。能对伊人有何帮助呢?

  毒龙谷侦骑一旦出动,他能帮她抵御吗?

  再说他自己,最重要的是尚有多项绝艺待练,多一个人在身边不但处处不便,而且也会影响进度。

  所以,朱元峰狠了狠心肠,一任伊人自身边过去,始终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蔡姗姗走远了,潘、尤、曾三缥师知道一阵虚惊已告结束,于是,一个个带转马头,准备吩咐继续赶路。

  谁知三镖师刚把马头拨转,身后忽起一声沉喝:“站住!”

  潘、尤、曾三镖师暗吃一惊,同时于马上转过身来。

  三镖师先前从师兄妹的对话中,已隐约猜及这对师兄妹可能为何人门下了,所以这时闻喝都很紧张。因为,他们知道,现在留下的这名青衣少年,不论其为九龙中哪一龙的徒弟,都绝不是他们三人的力量所能应付。

  狄云扬拍马上前,执缓注目道:“刚才我们师兄妹说了些什么,三位谅必听清了吧?”

  尤姓镖师眨了眨眼皮道:“少侠意思——”

  曾姓镖师眼珠一滚,突然抢出半个马头,于马背上一欠身,从容回答道:“敬复少侠,我们三个其实什么也没有听到!”

  狄云扬在三镖师脸上缓缓扫过一眼,停了片刻,才打鼻管中轻轻一哼,冷冰冰地点头说了一句:“算你们之中还有一个聪明人!”

  语毕,马头一拨,抖缰加鞭而去。

  尤姓镖师摇头轻叹道:“同样一条路,有人上天堂,有人下地狱,端视一个人走法如何……唉……今天若那曾头儿应变得快,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曾镖师感慨道:“我们这碗饭,往后也许吃不多久了。‘三残九龙’退隐了几年,江湖上也就太平了几年,不想现在又冒出这批龙子龙孙!过去还有个‘一品红’缓冲其间,今后呢,我看追魂叟恐怕无能为力!

  尤、曾两镖师此刻说的,虽然都是实情,但在朱元峰听来,感觉异常刺耳难受;尤其是曾姓镖师最后这几句话。

  追魂叟之所以未能在两道人物中建立起盟主威信,无非是为了冷面秀士和乐天子两案连续发生,而始终未见破获,身为副盟主者尚且不能自保,还能叫别人对他们这些领袖人物寄予什么希望?同样的:总盟主追魂叟都不能有所作为,他这位金星武士岂不是形同虚设了?

  镖车继续上路……

  进了宝封城,天色已黑。朱元峰走进一家铁器铺中,悄悄将仅有的二两银子全部买了铁莲子。

  十项绝艺是:剑,刀、拳、掌、轻功、暗器,医卜、阵图。易容术以及一元神功。

  朱元峰先习轻功是为了应急,现在,他为了在某些情况下,不使自己像个废人,乃决定再将暗器一项提前习成。

  十绝癫僧所传之暗器手法,精奥独特,一旦练成,威力无与伦比,再有一身上乘轻功相配合,多多少少也就可以办点事了。

  接连几天,朱元峰一有空便在暗器这门功夫上偷偷下苦功。白天在车中,他专做拟向、定位、测距、衡劲等静心法门之锻炼;半夜则实习各种出手姿势,前后左右,反正上下,侧打横弹,散发连珠,均务求与身腰步眼作正确呼应。

  第十天上,一行抵达伊川地面。现在,离洛阳己只剩下伊、洛二水之隔了。

  曾、尤、潘三镖师,以及汤罐子等,无不满怀欢喜,一路太太平平,总算没有出岔子,这儿与洛阳隔河相望,又是在嵩山脚下,当然不会再有什么变故——可是,世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镖车走在无人荒野中,未出问题,不意临近地头,反而出了毛病!

  这个毛病非但出得大,简直就可说无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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